她只是要让自己在萧行倦面前展现出一些特别罢了。

  听到陆渺渺这样说,原本还有些慌乱的系统这才把心稍微放了下来。

  有了上一次在教坊司的经历,系统很快就想明白,这大概又是陆渺渺的故意设计。

  虽然它尚不明白陆渺渺这样做的原因,但是有了上一次做参考,想来是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这样想着,系统便安心下来,又在陆渺渺的脑海里挂机起来。

  而陆渺渺则是在回到房间后就躺在了床上睡觉,准备为明天预存体力。

  若是寻常人谋划出逃,必然是会好好做一番准备的,不说别的,至少会准备好换洗衣物和基本的食物。

  可是陆渺渺什么都没做。

  确切地说,是以她现在的处境,她实在是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她在萧府看起来衣食无忧,萧行倦也说是让她只当自己“客居”在这里,但是私底下,萧行倦却是没有叫婢女她留下一丝一毫的私人空间。

  衣裙钗饰她虽然能穿戴,但是却从来不能自己收着,只能是丫鬟取来什么,她就穿什么用什么。

  食物汤饭她都是吃的最好的,但也正因如此,她不可能私藏口粮,毕竟她作为病人,从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哪里能遇到馒头包子这类略显简陋的餐食。

  至于银钱,那更是没办法碰到的了,她本就是一个被抄家的弱女子,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私房钱,而萧行倦,他虽然养着叶萦,却是以打压收服为目的,自然不会让叶萦手握银钱,另寻安心了。

  什么都不能准备,所以,她这次策划的“出逃”,自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不过,她本来也没想着成功。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陆渺渺起了个大早。

  静安寺是京郊的几个寺庙中地处最偏远的寺庙,它依山而建,风景虽好,但是却并没有德高望重的大师坐镇,所以并不出名,京城之中稍微有头有脸的人都不会选择去那里烧香祈福——这是萧行倦特意选的寺庙。

  她今日去上香,即便是一路顺风也要走上一天。

  她走到前厅的时候,萧行倦已经坐在那里了。

  “萧公子。”见到他在,陆渺渺很是识趣地先给他行了个小礼。

  “叶姑娘客气了。”萧行倦说完这句话后,转而面带愧色,“静安寺地处遥远,又无甚香火,实在是委屈叶伯父了。”

  “是我无能,不能把伯父伯母安排在一起便也罢了,如今竟是连名姓都不能留下……唉。”

  说着,他便似愁似哀地叹起气来。

  陆渺渺轻轻回答:“萧公子切莫这样说,父亲如今的身份,能够有一个地方留下牌位让我可以拜祭一二,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明显是被戳中了伤心事,虽然说着并不在意,但是鼻尖和眼角却还是泛上了微红,衬得她整个人就像受了欺负的小兔子一般,十分惹人怜爱。

  小兔子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垂下眼帘,轻轻侧过头去,将眼中的泪意隐藏住,又继续道:“以叶萦如今的身份,哪里还敢奢望其他。”

  她的样子实在可怜,纵然他是故意勾起她的伤心事的,此时也觉得够了。

  萧行倦不再继续说下去。

  “萧公子,谢谢你,你这些日子为叶萦做的实在太多了。”

  缓了下情绪之后,她转回脸,一边行着礼,一边一边认真道谢。

  她用充满信任和感激的眼神看着萧行倦,不过这般全然的信任却没有在萧行倦心里激起半分波澜。

  在萧行倦的心里,纵然叶萦此刻的感激是真心的,可是人心易变。

  他曾经出手帮过许多像叶萦这样的人,他们都曾经对他表达出过真实的感激之情,可是没多久,他们便会开始想要从他身上获得更多别的东西,他们看他的眼神便由纯粹的感激变成了讨好和谄媚。

  他实在是见过太多了。

  何况,叶萦也即将有求于他,届时她必然会像那些人一样,对他生了攀附之心。

  真心本就是这世界上最假的东西,在萧行倦的眼里,它还不如叶萦这副天生绝色的身体来得值钱。

  不过,他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没有流露半分。

  他依旧是戴着那张温柔面具,送叶萦出了府。

  待到叶萦走后,萧行倦便叫来了自己的人。

  “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是,静安寺那边都已经交代下去了,另外一批人也已经安排到了她们回来的路上。”

  萧行倦点了点头,在院子里又歇了一个时辰之后,便也出了门。

  他是赶去“英雄救美”的。

  想必过了今日,叶萦便是一个全新的,充满仇恨和不甘,又对他全心信任和依赖掌控的人了。

  届时他会好好利用她的那份美貌,让她成为他手里最好用的美人刀。

  想到自己的安排,萧行倦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他最喜欢,也最习惯这种能够掌控全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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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要喝水吗?”马车离开萧府已经有一会儿了,颂夏估摸着叶萦该渴了,便开口询问。

  陆渺渺点了点头,颂夏便忙为她递上一杯温水。

  她从颂夏的手里接过这水之后,顺势握住了颂夏的手。

  “颂夏,待会儿去进香的时候,咱们可要低调些。”

  从外人的眼光看去,虽然她已经是极力忍耐,但是神色之中还是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哀伤,毕竟她握住颂夏的手有些颤抖。

  这幅样子自然是落在了同车的另外一个婢女的眼中。

  这婢女想到叶萦罪臣之女的身份,又想到这些日子来她的哭哭戚戚,脸上便带出了一丝嫌厌。

  一个身为下贱的烟花女子,本该是人人皆可践踏的岸边泥,偏偏她却能用自己的卑贱之身在萧府受到这么好的待遇,这世道可真是不公!

  能得到公子的照顾,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这位自进府之后,就没有一天是笑着的,公子花大价钱包下了她,甚至不惜破例损了自己的清誉!

  能让公子如此用心对待,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叶小姐,还有什么可哭哭啼啼的。

  跟着她们公子,难道不比呆在教坊司强?

  也就是她最会装蒜,成日里在公子面前做出一副娇弱模样,惹得公子对她怜惜不已。

  那狐媚的样子,定是在教坊司里学的!

  她想到萧行倦这些日子对叶萦的悉心安排,顿时心中冒起一股火气来。

  呸,这狐媚子脸上哀戚,但是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能傍上公子,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敢勾引她们公子!

  她越想越气,只恨不能上前去把这张妖妖娆娆的脸给撕破,只是到底是碍于主仆名义,不敢动手。

  不过,虽然不敢动手,但是她看向二人的眼神却是不加掩饰。

  颂夏察觉到了这股不善的眼神,小心挪动了身子,将叶萦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婢女见状更是不满,虽然不能真的对这狐媚子做些什么,但是逞一逞口头威风却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她便带着十足的恶意开了口:“姑娘待会儿去上香的时候可要小心点,毕竟这无名氏的牌位那么多,怕是有些不好认呢!”

  “万一姑娘待会儿拜走了眼,岂不是白白让公子费了一般心思?”

  她满意地看着叶萦的脸色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变得十分难看。

  “你!”

  颂夏最见不得叶萦难受,气得想开口和她辩驳,可是她除了一个“你”字之外,别的是再也说不出来。

  这婢女的话虽然恶毒,却也是实话。

  这婢女看着主仆二人受窘的样子,心中终于快意了。

  如此一路,终于到了静安寺。

  静安寺今日的访客并不很多,寺内显得格外安静。

  大约是萧行倦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静安寺的接引和尚并未过多问询陆渺渺,便直接把她带到了后寺供奉牌位的佛殿。

  “多谢师父引路。”

  陆渺渺对着这僧人道过谢后,便有些略有失态地跌跪在佛像前,眼睛死盯着上方的一块无字牌位,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僧人见状,不由得放下了心,嘴上却是和善道:“女施主请自便。”

  待这和尚走出去之后,殿内便只剩下了叶萦和颂夏二人,而先前跟随她前来的婢女则是守在了外面。

  “小姐……”颂夏跟着陆渺渺一起跪在了地上,她正欲出言安慰,却看见陆渺渺几乎是立时收起了眼中的眼泪,麻利地站起了身。

  “颂夏,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什么没有时间?颂夏一下子有些懵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看到陆渺渺走到了佛像前,端起了佛像前供奉着的红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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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消息的时候,萧行倦正在自己的山居之中静坐品棋。

  无人知道他在这静安寺附近还别居。

  今日为了自己的安排,他特意提前等候在这里,只为了亲眼看着叶萦落入他的手掌之中。

  他以叶傅之名接近叶萦,又刻意在叶萦面前用心安排,给叶傅立下了一块无字牌位,引叶她去上香,这一切的安排,只不过是为了让叶萦亲眼看着叶傅的牌位碎在她面前。

  而且,他还要叶萦知道,那个牌位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碎,是因为新皇荒谬无道的裁决而碎。

  他虽然知道叶萦不甘心于叶傅的冤屈,但是他却不敢肯定她对新帝的恨意有多少,所以他才会设下此计,催发出叶萦心中的恨意。

  除此之外,他又特意安排了几个人守在叶萦从回京城的路上,届时他们会扮成山贼,劫掠叶萦所乘的马车。

  叶萦的静安寺一行,从头到尾都在他的精心安排之下。

  他部下如此详细周密的计划,只为攻心。

  在他心里,叶萦那样娇弱不堪的闺阁之女,一定会是牢牢地被他握在手心里。

  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失败的可能。

  偏偏这个可能出现了:静安寺僧人传来消息,佛堂失火,叶萦失踪。

  萧行倦的面色依旧如常,仿佛他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个计划之外的变故而波动,然而跪在屋内的僧人却已经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隐隐有些战栗。

  屋内的安静让人有些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往后山去寻,若是找到叶萦,先不要急着抓回她回来,跟住后回来禀报。”

  僧人收到了命令,连忙应下退出,却在抬头之时看到了萧行倦的嘴角似有勾起一抹笑意。

  惧怕的感觉一瞬间从他的后脊梁骨升起,一路爬到他的后脑勺,他不敢再多看,立刻退出。

  待到僧人退下后,萧行倦走回窗边小塌,执起了棋篓里的白子,继续品棋。

  然而,直到夜色降临,这颗白子都没有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