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明月席地而坐>第256章 星宿

  临行前, 徐阆问三青,此次宴席邀请了哪些神仙。

  “帝君与西王母近日抽不开身,所以没办法趁此机会见见你。”

  徐阆松了口气, 心中庆幸这两位象征着天庭的神仙没什么时间来应付他,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虽说他是有那么一点想亲眼见到这两个神仙,不过, 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为了白玄和梁昆吾的那些计划不暴露, 他还是决定将心里的好奇压了下去。

  “他们虽然不会来,不过,九殿下近来心情不佳,正好听说有宴席, 他便想来散散心。”

  九殿下。徐阆的脑子缓慢地转着, 他记得是叫“玄秀”来着,白玄以前和他讲过。

  “日神远渡蓬莱, 月侍向来不喜欢在这个时节出门, 若非必要,他是不愿意来的。”

  徐阆顿时有些惆怅,武筝和柳南辞, 一个有事, 一个冬眠, 他为数不多能称得上“友人”的两位神仙都不出面,至于其他神仙,他虽然看着眼熟,也能喊出名字, 但总觉得拘谨。

  而白玄,还有梁昆吾,他们两个自然不会跟去,三青上回都说了,他是专程来邀请徐阆的,如果那两个神仙非要跟去,反而会显得奇怪,毕竟徐阆又不是连出门都困难的小孩儿。

  “不过,破军星君和他麾下的一些将领会来。”三青继续说道,“你此前见过他们吗?”

  这天上的神仙也太闲了,隔三岔五就搞什么宴席。徐阆皱着眉头想,他倒是想要避开这位破军星君,前段时间武筝才和他提过,说这位神仙就是块儿咬到嘴里能将牙齿冻得刺痛的冰——这描述实在很奇怪,总之,武筝弯弯绕绕说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让徐阆别接触他。

  要是你有个关系不错的友人,他某日告诉你,他和你的仇敌相谈甚欢,任谁也不会开心的,武筝本来就和破军星君不对付,所以,她这番话,徐阆半信半疑,但还是听进去了。

  不论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徐阆都想避开这位盛气凌人的星君。

  他又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句俗话在唇齿间嚼了一遍,宽慰着自己,反正这次也躲不过去了,再如何不愿意,他也只能接受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不曾见过。”徐阆老实地回答了,紧接着抛出了问题,“三青仙君觉得他们好相处吗?”

  “我想,我不太好随意评价他人。”三青不动声色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只是说,“不过,据我所知,破军星君是个极为护短的性子,他与他麾下的那些星君关系融洽,鲜少有分歧。”

  徐阆点了点头,没有再不知趣地问下去。

  天宫浩大,然而对于神仙来说,千里不过一瞬。

  他点燃一枚符箓,忍着眩晕的感觉,等到悬在胸口处的结晶散发出些微的凉意,那种不适感才褪去了许多,徐阆想,尽管他并没有直接体会到这枚结晶遮掩气息的作用,但是,至少它确实在很多时候帮助了他,每每念及此处,徐阆心中都会对楚琅升起一阵惋惜。

  毕竟,他住进阆风岑,用的是楚琅曾经用过的东西,住的是楚琅曾经住过的地方,全然是鸠占鹊巢,只要是有半点良知的人,大概都会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吧。

  白玄和徐阆说过,神仙死后,会化为人间一场晴天里的骤雨,或是化为那一座座绵延不绝的青山,又或是化为时而湍急时而潺湲的河流,总归会在静默中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凡人死后,就是死了,转世投胎,将前世的记忆都忘却。

  可神仙却将永久地矗立在时光长河中,这得有多孤单啊。

  如果是楚琅的话,徐阆揣测,她大抵会化作一座草木葱郁的山峰。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三青将好似垂天之云的翅膀合拢,轻飘飘地落在岛屿上,这座岛屿悬在空中,远远看去,如同白绸银缎的溪流在岛屿周围浮动,又有云雾翻涌,似涨潮退潮的海水,水花都凝聚成万匹奔腾的骏马,踏着蹄子,发出的却是近乎于无的细微声响。

  徐阆赶紧令指缝间的那枚符箓随风散去,身形缓缓地下坠,也落在了岛上。

  他眼见着那双翅膀扑棱着,羽尖轻轻地晃动,在三青的背脊处收拢,流光游走,泛着浅青色光芒的羽毛看起来柔软顺滑,尤其是翅根处的绒毛,细小又蓬松,徐阆强忍着去碰的念头,背过手去,等三青终于将他那对扰人的翅膀收起来之后,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徐阆承认,他确实是有偏袒之心的,说实话,大多凡人都有所偏好,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比如猫猫狗狗,或者鸟禽,不喜欢滑溜溜的、冰冷的动物,比如蛇,比如蝎子,兴许也有人喜欢后者,不过徐阆可以肯定地说,他绝对不在其中,而且这辈子可能都无法理解。

  看到柳南辞的真身,他只想逃跑,看到三青的翅膀,他只想薅一把,这就是不同。

  至于狐狸,徐阆心想,他还不敢有这种小心思。

  三青对身后奇怪的目光毫无察觉,他的视线略略一扫,很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身影。

  “阆风仙君,我来为你介绍一下。”三青仙君侧过身,轻声说道,“那位便是九殿下。”

  徐阆乖乖地上前一步,小心地观察着他从无数神仙口中听到过的那位玄秀仙君。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长发妥帖地束在脑后,用缀了繁复花纹的簪子固定,鬓角处垂着几缕长发,顺着微敞的衣襟滑进去,藕断丝连地挂了几根在肩头,随着他掬水的动作微微磨蹭。

  在他的胸口处,经由绳扣所系,悬着一面不大不小的方镜,镜子边缘处镶着一圈银色的边框,上下宽厚,左右细薄,上纹日月交辉,星辰翻覆,下纹簇锦繁花,飞禽走兽,又有江河湖海,重峦叠嶂,四方位处向内凸出四角,不难看出,那上面的图案分别对应着四方神兽。

  那面镜中,起先倒映着并不刺眼的白光,片刻后,星星点点的白光散去,显出一座云烟缭绕的巍峨山峰,即又崩裂散开,化为几只鹤,朝着凸起的那四角方位处飞去,渐渐消散。

  徐阆听说过那个传说,西王母第九子玄秀仙君悄然而至,飞踏白鹤,筑坛山间。

  而这方镜,大约就是东华帝君耗费心血,为这位九殿下所炼的“四方开天镜”。

  玄秀仙君收回拨弄流水的手,侧眸看向三青和徐阆,忽地露出点笑意,他眉目间仍有一股难解的苦闷,在这一瞬间似乎都算不上什么,徐阆记起初春时节沾染了晨雾的枝叶,天光乍破,便显出粼粼的波光,温柔婉转,以此来形容他唇边的浅笑,大概是最合适不过的。

  三青敛眸,恭恭敬敬地行礼,正欲唤他“九殿下”,那个“九”字还未出口,却觉得喉间一阵堵塞,半个字音都吐不出来,他顿时明白这是玄秀贪玩的心思作祟,使的小技俩。

  九殿下拂袖起身,仪态从容端正,缓步走到徐阆面前,问道:“阁下便是阆风仙君吗?”

  徐阆行了礼,答道:“我名为徐阆。此前一直不曾拜见九殿下,实在是有失礼数。”

  身旁的三青仙君半天没说话,徐阆心里觉得奇怪,可这位殿下就站在他面前,如果他想偷偷瞥三青一眼,肯定会被当场逮住的,即使玄秀好相处,万一被抓到把柄就麻烦了。

  玄秀目光坦然,打量了一下徐阆,很快又收回视线,没让他感觉到不适,不知是不是徐阆的错觉,他总觉得玄秀的眼中忽然多了几分兴味,还未等他细想,玄秀便悠悠开了口。

  “玄圃仙君如此担忧阆风仙君么,竟然将自己的真名印在你肩头?”他笑着,说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不过,我向来是以为,没有哪个神仙会愿意在身上印着别人的名讳。”

  徐阆意识到他说的“真名”,便是白玄当时在他肩膀处留下的那个奇怪的图案。他起先在想,九殿下是如何看出来的,然后又想,这话是不是把他和白玄都揶揄了一番,最后又觉得心中苦涩,很想说一句,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留着这玩意儿。

  他摸了摸鼻尖,生硬地跟着玄秀笑了两声,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

  不过,玄秀好像也没打算从徐阆口中知道点什么,他眸光微动,看向徐阆身后。

  徐阆顺着九殿下的视线转过头去,就看见一身甲胄的将领,双手抱胸,也不知道在他身后站了多久,离得很近,他一回头就差点撞在这神仙胸口处的兽面上,险些一命呜呼。

  他连忙退了几步,拉开距离,这才将面前的神仙看清楚。

  这位将领,面似冠玉,目若朗星,皎皎如同寒珠冷玉,此时正低头看他,神态孤傲冷淡,好像没什么能入他的眼,身着坚实甲胄,胸口处卧着一头银甲制的睚眦,瞪大了眼睛,张开血盆大口,凶狠又狂妄,裙带衣角处皆有星宿纹饰,缓缓地游动,就像晴朗的夜晚遥望天际时的景象,那一颗颗星辰,接二连三地亮起来,以北斗七星之尾——破军的光芒尤甚。

  这应该就是武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别接触的破军星君了。

  徐阆这么想着,脑子转得飞快,还在思考如何礼貌地避免和他接触,破军星君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个办法来,就感觉颈上一凉,是冰冷坚硬的铁爪。

  他眼睁睁看着破军星君用指尖将他脖颈上的细绳勾起,藏在衣襟中的结晶被拖拽,顺着他的脖颈滑出来,安安静静的,还在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仿佛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一般,落入破军星君的手中,撞在手甲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像是沉沉暮霭中的钟鸣。

  星君眯起眼睛,眼中的寒意更甚,一字一顿,说道:“解释一下这东西的由来,如何?”

  完蛋,徐阆傻了,脑袋“嗡”地一声,没了声响,好像已经弃他而去了。

  在胡思乱想之际,徐阆还有闲心去关心一件事——

  从某种角度说,破军和日神,还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