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平手。
江湖正道掌握的民间文人迅速发文称,无相剑派唯一传人陆杨在这场比试中,并未展露自己独霸天下的超然剑术,而是非常具有绅士风度和节操地当场弃剑,改与之进行□□上的搏斗。
因此人同时也是万丈峰峰主,在这场证明双方武力值的比试中,也并未掏出阴损至极的毒药或蛊虫,而是与之进行纯粹的武学较量,这等心胸,这等格局,这等赤诚,这等侠义精神......(此处省略一百零八个词汇),很难不叫人心向往之。
据小道消息称,这一举动虽说不知为何气晕了看台上的一个道士,但却赚足了场下男男女女的痴心,更有一位穿着十分清凉的男子眼含热泪,在场下喊出了此生非他不嫁的号子......
“绅士风度和节操管什么用,能当菜吃?能当水喝?”因为这场比试输掉四千两银子的某道士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他恨不得扒着陆杨这个前世恩恩爱爱、今生属实造孽的货色一通谩骂:你晓得四千两能买多少个馕?价格适中的店铺五文一个,足足八十万只馕从他眼前飞走了,飞!走!了!
而他身边坐着的,掏了三万两文人墨客润笔费为陆杨造名声的李小宗主极其淡定地喝了口茶,若是照此换算,应当是掏了六百万个馕。看其表情,似乎十分瞧不上这位垂头丧气的家伙:“才四千两银子你就哭成这个样子,两把扇子都买不着,瞧你那点出息。”
陆杨有些后悔,非常愧疚,为道士斟了一碗四十年的女儿红赔罪。
他当时人站在台上,往观众席一看,正看到风禅躲在人群中,嘴角含着一抹笑望着自己。他分明宿了个青年人身躯,本正当妙龄,不知从何时鬓角突然生了几缕白发,又穿的一向不讲究,可以说是破旧不堪饱经沧桑,那时看去,颇有一股神雕大侠杨过的气质。
风禅站在人群中,可周身气质与其他人却不一样,无人懂得他心中的悲苦,倒好似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分外可怜。
虽说轮不到陆杨这个小辈可怜他,可全天下又能有多少人如他一般死而复生过?陆杨望进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欣慰,看出了解脱,看出了他那用苍凉三十年所凝聚出的哀伤。
祖孙两个一直有默契,只这一眼,陆杨就懂了。
他便当场弃剑,要与谢献论一论拳脚。
他要证明,无相剑派从来不输武林盟。
陆杨坐在桌对面,愧疚地剥花生给道士吃,边剥边说,足足剥了一整盘:“......内个,我这不是不知道,你不仅赌了最终结局,也还赌了第一场嘛。”
道士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却被他身边一直酸溜溜呆着的李青瞪了,遂哭得更大声。
陆杨不堪其扰,扶额道:“大不了,我把万丈峰库房里剩的药酒全卖了,再把各个屋子里铺的被褥当了,还你就是。”
风禅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本来要往段七七裴宁一的那桌凑,路过时听此,便猛地凑过来,弹他一个脑瓜崩:“瞧你可怜的,无相剑派的资产爷爷我没分你一份吗?区区四千两,也值得你要把被子当了,出去别说是我徒孙。”
陆杨过惯了穷日子,也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搞定一大圈人的温饱,一时继承了无相剑派堪称无尽的财富,竟一直不习惯到了现在。
道士趴在桌子上哭:“呜呜,你们这帮资本主义的资产阶级,不要跟我讲话。”
还不都是你自己写出来的。陆杨默默在心中吐槽。
段七七在隔壁桌吃好了晚饭。她和裴宁一两个人,一共点了八道菜和两盆汤,桌上的一筐馒头也都基本消灭干净了。
她凑过来,先是打了一个低调的饱嗝,再拍拍道士的后背,问:“你确定明天陶姑娘会上场?”
道士听此爬了起来,红着两个眼眶,一抽一抽地勉强说话:“我也不知道。可除了她之外,陈千叠还有人手吗?”
“陈千嶂如今应当养好伤了,他自己不也算个战斗力吗,这样算下来,你明天未必碰上她。”
李吉祥用热毛巾抹了一把脸,顿时神清气爽,他掰着指头算了一算,表情严肃,缓缓道:“不是陶朱最好,咱们这边也不必放水了。若我算的准确,明天上场的应当是陈千嶂。”
他与陶朱那一段莫名其妙又充满了冲击力的旧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陶朱后来将他从炎炎烈火中的危楼里救出,安放在淮水宗一处私宅的事,更没几个人听说过。
也幸亏没多少人知道,否则若陈千叠拿捏住这一点,恐怕江湖正道这边也不好应对。
陈千嶂并不好对付。他一向刻苦,天资也不低,十来岁就成了他哥最趁手也最听话的一把刀,能统领整个杀手组织,也可看出他极度过人的手段。
跟陈千嶂交过手的几人皆面色凝重。下一场上去的人不可以再跟陆杨一般轻易弃掉武器,因为陈千嶂是个最会利用兵器的疯子,往往可以舍弃掉自己的生死来谋求利益,有着这样极端的心态,恐怕就连他哥也不敢打包票说可以胜过他。
风禅近距离观察过陈千叠出刀的手法,也曾赞叹过此人为当世不可多得的武学天才,甚至够上了无相剑派收徒的条件,感慨若是早点遇见这小子就好了。
这边几个人凑在一起开会,武林盟那边的气氛,倒没有那么欢脱风趣。
谢献被拴在木头架子上,一言不发。
他刚刚交出了拂云门的传宗之物,便被陈千嶂不由分说地强行捆住带去地牢,甚至还残忍地将他的手筋挑断,此时血已缓缓止住。
太极门的地下牢房是十二门派中最多的,当初建设时便如此规划,具体原因不明,传到陈千叠这一代,因他的独特计划,才真正的物尽其用起来。
如今的地牢内空空荡荡,虽说只有两个人在,但空气中依然飘荡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久久挥散不去,闹得人心神不宁。
陈千嶂紧紧地盯着这张可恨的脸,表情罕见地狰狞,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他的嗅觉很敏锐,先是闻见了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便知道是谁来了,回过头去,低声问候了一句:“哥。”
谢献平静地注视着来人,依旧不说话。
陈千叠扫了一眼谢献血肉模糊的手腕,微微皱眉,但并没有表现出要叱责行凶者的意思。
他穿着一身雪白雪白的长衫,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陈千嶂不等他说什么,立马狗腿地将拂云门的传宗之物双手奉上。他半跪在地上,神情虔诚,好像极度渴求对方的表扬。
陈千叠挑起一边的嘴角,笑了:“做的不错。”
陈千嶂好似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呼吸都有些杂乱,整个人轻轻颤抖起来,再不舍地看了一眼他,十分有眼力见地,倒退着离开了地牢。
于是阴冷的地牢中,只剩下两个人。
谢献与他四目相对,见陈千叠的表情依然平淡,便声音嘶哑地开口:“你要他明天上场,无论输赢,都要偷偷在他的药里下毒,对吗?”
陈千叠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谢献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无论最后赢的是哪一边,你都不在乎,你知道最后十二块陨铁一定会凑齐,天外来石一定会被打开,你所求之物,一定会出现。”
陈千叠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谢献咳了一咳,似乎血流的太多,他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了:“因为你是故意要十二门派死得七零八落,故意要陆杨复活风禅,想着他一定会为了锻造无相剑派宗祠中空缺的那一把至高之剑,所以才如此兴师动众地,要凑齐所有的陨铁。”
“你不在乎一切,不在乎我们甚至你自己的生死,不在乎最后武林至尊花落谁家,因为你从十九岁开始,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复活杨弗。”
听到那个名字,雕塑一样的陈千叠才稍微有了一丝丝人气儿。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靴子,慢慢道:“......其实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你说的很好,几乎与我的计划不谋而合。谢献,你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学什么东西总是一点就通。”陈千叠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轻轻地笑了一下,那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显得极其不合拍:“当初杨弗还说,你是个做掌门的料子,将来一定会做拂云门的掌门。你那个时候才九岁,一脸不置信,但因为被夸了,还是很开心,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意,你问他,那师兄你呢?你那个时......”
陈千叠的声音突然一止,空气中的温度都降了下来。谢献很贴心地,没有追问后来的事,因为后来的后来,拂云门大师兄杨弗,就英年早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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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啦同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