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白真君带着丹缨踏入金乌所在的衡海时,明明是正午,天色却昏昏沉沉,而栖息着金乌的海岛上居然在下雨,碧树杂花,皆笼罩在朦胧的雨幕中。
“金乌呢?师父你不是说金乌若日,耀耀灼目吗?它生活的地方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
廉白真君不怕雨,甚至享受雨水冲刷身体的感觉,所以他没有用法术隔绝雨水,站在他肩头的丹缨只能自己摘一片绿叶当伞用。
他站在廉白真君的肩上奋力远眺,希望能快点找到金乌,今天他们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游玩,他们是来抢地盘的!
雨还在下,雨落花泣,泥土的腥味和花香揉杂在咸咸的海风中,这是廉白无比熟悉的气味,这让他心情愉悦,也更加坚定了夺下此界的信念。
此时,他们已经登上了海岛上最高的山,丹缨指着山顶大树下的一团赤光轻声提醒道:“师父,你看那是什么?”
山顶风大,雨点狂乱,两只金乌鸟依偎着站在树下,鸟有三足,浑身散发着赤红的光,而二鸟身前是一堆晶莹的宝石,宝石簇拥着一枚小巧的蛋。
大鸟朝着蛋不断喷火,又哀鸣着以喙轻轻磕碰蛋壳,试图唤起蛋中幼儿求生的意志。它们是那样的焦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廉白和丹缨的到来。
金乌的哀鸣声婉转凄凉,令闻者无不黯然神伤,廉白真君站在大雨中,看着那枚毫无动静的鸟蛋,不禁伤感道:“又是这样……”
见二鸟焦急却茫然无措,那枚蛋中的生命气息也越来越弱,廉白真君扬声道:“雏鸟太过孱弱,一味给它灌输灵力是无用的!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们!”
一只金乌抬了头,警惕的望着坡下的入侵者,它奋力前跃,张开翅膀挡在妻儿身前,喝问廉白:“你是谁?为何到我家里来?速速离去,否则我一把火将你烧成焦炭!”
被呵斥驱赶,廉白真君也不见气恼,他指着晶石堆中的鸟蛋,温声道:“我名廉白,如果想偷袭你们,我就不会出声暴露自己。我曾遇见过这种孱弱无法孵化的卵,或许可以帮你们。”
雄金乌扎着翅膀,怒气汹汹的瞪着廉白,显然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交于陌生大妖之手,“你平白无故到此做甚?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可以救你的孩子,却不是白救的,我助它孵化,甚至还能招来为它调养身体的医者,不过你需让出这岛外的海域,供我海族栖息。”
廉白真君见那雄金乌还是不信,只能无奈的一指自己肩上的丹缨,
“我若想要强夺此界,你们夫妻毫无胜算,将海域给我,我留你们性命,还会救你孩儿,否则叫你们一家三口全部殒命于此。”
面对廉白真君的软语相劝,雄金乌不为所动,可当入侵者展现出其强大的实力与杀意时,雄金乌不得不犹豫起来。
它扭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它的妻子看看入侵的强敌,又看看身下即将死去的卵,哀鸣着垂下了头。
雄金乌听从配偶的话,收敛了双翅,“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发誓救活我的孩儿,若它死了,我与妻定要同你拼命!”
“你们也得发誓,让出海域,终生不得伤我海族。”
双方宣誓已毕,廉白真君走到树下,将那枚滚烫的蛋握入手心,而后催动强大灵力引导雏鸟体内灵力。这个过程艰难而缓慢,廉白真君在那棵枝叶繁茂的扶桑树下整整坐了十日,才将那枚蛋救了回来。
重新恢复生气的金乌蛋在双亲的烈焰哺喂之下破壳而出,像一团火焰冲向天空,并以一声细弱的啼鸣,向这个残破的世界宣告着自己的新生。
海浪拍打着白色的沙粒,进进退退,一次又一次抹平海鸟留下的杂乱脚印,廉白真君坐在临水的礁石上,手捧印信,听着壮阔涛声,神情沉凝。
“师父你怎么了?我们兵不血刃得到了衡海,你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
“你还记得幸丹缨吗?石妖,蛇妖,现在的金乌,大妖繁衍愈发艰难,所生的孩子也总是孱弱,见微当能知着,万界的衰亡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它或许在神魔大阵时就已经死了,这个庞然大物气绝的过程如此缓慢,以至于一万年过去我们还能存活,在它未僵的尸体中穿行。”
“我曾心灰意冷想要飞升离开此界,躲去神乡,可是谢荷翁出现了,巨大的黑暗和渺小的火苗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我一时相信火会燎原,一时又担心它会在黑暗中熄灭。”
相对于廉白真君深深的忧患,丹缨倒是很乐观,“如果担心火会熄灭,那就拼命保护它!真君你是在担心谢荷翁吗?我们去找他啊!”
相对于寡言冷淡的师父,当然是温和的谢荷翁更可亲,丹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师父,希望他能把谢荷翁接过来。
廉白真君垂头细细思量,原本预想的与金乌的血战并未发生,和磬音的战斗也当徐徐图之,衡海暂时无战事,如果以后战争打响,大不了将谢荷翁一直留在后方,不让他接触残酷的战场就是了……
他再三推演后,终于笑起来,“让晏四海先进来扫荡海中异兽,顺便练兵,我们回衢城接谢荷翁去!”
……
衢城,王宫之中,庚金天官在锐阳和太阖真君离去之后,招回了那些逃跑的画师。
“天官您要找那个没来的画师?”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神乡来客,被庚金天官询问的画师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搓着手心的汗连忙往外走,为这位尊贵的仙人引路。
“那个小画师就住在衢城里,在城门附近的韵海阁,我这就带您去!”
然而神仙赶路,又哪里需要缓慢步行呢?
根据那位画师的指引,庚金天官一挥袖子,将那画师连同自己一起移到了韵海阁前。
守在柜台里的秋宫一抬头,便看见一位浑身散发着圣洁白光的高挑男子,金冠玉面,法衣飘摇,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敢问贵客是打算住店还是宴饮呢?”
庚金天官扫了一眼不算宽阔的韵海阁大厅,随即直直往画中境走去,“我来寻一位画师。”
秋宫连忙丢了账本跟上去,“画师?廉白真君不在此地,您有什么事要找他呢?我可以代为传达。”
“不是廉白,我们找另一位小画师,才二十出头那个。” 为庚金天官引路的画师更正道。
他一步踏入韵海幻境后,被眼前精致的林园景观惊艳的眼前一亮,“这画中境是廉白真君所绘?当真精美啊,那小画师可是师从廉白?若他肯戒除焦躁埋头苦学的话,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只是可惜了,年级小小心浮气躁,贪慕虚名啊。”
“确实。有如此良师,又何必着急成名呢? ”庚金天官也叹道。
这韵海幻境一步一景,十分精巧瑰丽,庚金天官状似随意的闲逛着。
他们两个的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儿,秋宫心里有些不悦,脸上带笑道:“两位客人或许搞错了,谢荷翁不是廉白真君的弟子,而是他的师父啊。”
庚金天官听的一愣,眨了眨眼后,朝那画师丢了个小法术。
“你这海族,为了追捧麒麟族真是不顾廉耻!”
画师突然出声,指着秋宫大骂:“早闻那谢荷翁是麒麟王族的血脉,你们为了捧他的臭脚,巴结麒麟族,居然连自己主子的名声都不要了吗?”
画师开骂,声音颇为刺耳,以至于同行皆蹙眉,他被众多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扯着脸皮向仙人辩解道:
“我等苦学千年,方能有些名气,麒麟族为了宣扬那谢荷翁的名声,高价叫了我们来为他抬轿,若是他有真才实学,我等看在钱的份儿上也不说什么,可今天您也看见了,我们辛苦作画准备比试,可他倒好,一句话让我们埋头苦画以后自己倒躲着不会面了,这、这不是故意戏耍我们吗?”
倘若黑麒麟听到他这话,定要大呼冤枉,并一口咬死这个心胸狭隘又酷爱嚼舌的家伙!
黑麒麟邀请众多画师来衢城,真的只是无聊而已,试问一个握着大把财富又不能吃喝嫖-赌的年幼囚徒,能有多少消遣的方式呢?
“谁跟你说的,谢荷翁没有真才实学的?你在仙人面前一再诋毁他,到底意欲何为?”稚幼的秋宫抱着双手,眼神冰冷的望着那突然发癫的画师。
“是啊,谁说谢荷翁不会绘画的?他本来就教过真君画技,我们哪里撒谎了?”柏树精从苍绿的树叶上跳下来,大声反驳道。
画师叉腰,“如果有真才实学,那你们敢叫他出来吗?有本事就让他当着我们的面,亲自动手画一幅画!如果他画技确实了得,我立马收回前言,向他赔礼道歉!”
“这有什么不敢……”柏树精刚要答应,被秋宫弯下腰一把捂住了嘴。
秋宫想起了早间被匆匆扛回来的谢荷翁,他眯眼审视暴躁的画师,又以眼角观察好整以暇的仙人,开动脑筋努力思索,试图抓住一点线索 。
“谢荷翁生病了,正躺在床上休息呢,两位贵客想要见他的话,不如等他伤好了再说。”
画师还要再说什么,庚金天官先一步开了口,“如果小画师不便见客,那我们能求一副他的画作吗?是沽名钓誉,还是有真才实学,见到他的画以后,我们自会分辨。”
“这……”
秋宫是没有谢荷翁的画作的,他有些为难的低头看柏树精,“你和谢荷翁关系亲密,你应该有他的画吧?”
柏树叶不情不愿的摸摸自己的荷包,“我有的,不过你们看了以后,要记得还我哦!”
它刚摸出一张画像,就被那急不可耐的画师抢了去,供到庚金天官面前。
庚子天官展开画纸,不由得抬高了眉头,
“这种画艺,我游历万界竟从未见过,敢问这位小画师从哪里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