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拯救一头鲸>第50章 海族

  第二天中午,阿善奴过来看麒麟图,看过之后,捧着画纸爱不释手。

  她把画卷起来,握手心里了才说,“谢荷翁,这幅画送给我吧!”

  你都快把它收进口袋了,我还怎么拒绝啊……

  谢荷翁笑起来,“本来就是要送你的,画上有处留白,你要写点什么吗?比如日期或者你的名字?”

  阿善奴摇头,“我记得日子,不用写。”

  她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谢荷翁有些讶异,阿善奴体力非常好,之前韵海阁缺伙计的时候,她天天晚睡早起,脸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过。

  “你昨晚去做什么了?”他担忧道。

  被问起这个,阿善奴精神一振,她小心的看了看书房门口,发现没人,便凑到谢荷翁耳边悄悄的说,“我占地盘去了!昨晚一直在干架!”

  “占地盘?”谢荷翁满脸疑惑。

  “衢城之前封闭,死了多少妖怪?后来藏仁渡劫成了鬼王,为了补充魂力,又把城里的鬼吃了一大半!现如今,衢城的宅院,有七成是空的!”

  阿善奴说着,开心得苍蝇搓手手。

  无主的屋子,谁抢到就是谁的吗?

  谢荷翁自己都听的心动了,“所以你就去霸占了一个?廉白真君他们也去了?”

  “真君没去,”阿善奴眉毛往天上飞,做了个厌恶的表情,接着说道:“晏四海,咳咳,我师父为了西面那片坊市,天天夜里出去打架,还以为我不知道!”

  “我前几天就想占一个院子,他还骂我,哼!”

  “他是怕你耽误学业吧……”宴将军可是严师,阿善奴每天的功课多到吓死人。

  谢荷翁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消消火,提提神。

  阿善奴端起茶杯一口灌下,“我再去睡会,晚上还得去呢。”

  “还要去?”

  “打下来了得守着啊,那个宅子地段好,宽敞,好多妖怪惦记的!”阿善奴解释道,“得等新城主派遣小吏登记造册了,那地方才属于我。”

  “那你就天天去守?不能留个标记在那边?满城都是空屋子,一般的妖怪如果知道是你霸占了那儿,犯不着惹你啊。”

  谢荷翁对阿善奴的战力,还是知道些的,说是衢城内的顶尖高手,也不为过。她又背靠着韵海阁,谁吃饱了撑的去惹她?

  说到这个,阿善奴就恨的牙痒痒,她在衢城的仇敌可不少,明面上不敢得罪,背地里使手段。

  “我留了气味儿的,有些小妖捣乱,总是给我抹掉!别的妖不知道,又给占了!我去一次就得打一次,烦的很!”

  谢荷翁想到了什么,“你占的宅院里,有大树吗?”

  阿善奴点头,“后院有一棵很老的落羽松。”

  “我有办法了!跟我来!”谢荷翁从蒲团上爬起来,快步往外走。

  一人一鱼出了韵海阁的大门,绕过侧墙,停在了屋后的一棵梧桐树下。

  梧桐疏疏落落,绿叶在阳光照耀下,浓如翡翠。

  谢荷翁绕着树走了几圈,然后伸手敲敲树干,“请问,你认识……”

  他偏头问阿善奴,“你占那个宅子在哪儿?”

  “以前是红蛊师的宅子,他被藏仁吃了,东面,靠城墙最大的那一座。”

  谢荷翁又敲梧桐树的树干,“请问,你知道住在那座宅子里的落羽松吗?”

  风萧萧,华盖落斑驳,梧桐树没有回应他。

  “别装了……我知道衢城里的树妖都是亲戚,上次有一棵梧桐树,说你是他二姑婆。”

  梧桐无奈开口,声音苍老,又慢吞吞,“小后生,找我何事?”

  “树婆婆,我朋友在城东占了个宅子,因为要练功没法一直守着,你能不能和那棵落羽松说说,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谢荷翁怕被拒绝,又补充道,“只需要在其他妖怪进去的时候,提一下阿善奴的名号就行,不用他犯险。”

  阿善奴抱着刀,站他旁边,“如果那个妖怪听说了我,还要强占,你也告诉我一声。”她说完,一脸肉疼的摸出两串的珍珠,扔到树下。

  泥土凹陷,渐渐将珍珠吞没。

  收好酬劳,梧桐树婆婆慢吞吞的说,“可以……”

  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树婆婆又说,“小后生,我们树族存活不易,不要出去乱说啊……”

  谢荷翁含笑点头,“您放心,我知道的,不会出去乱说给你们添麻烦。”

  谢荷翁和阿善奴绕出后巷,走到宽敞的主街时,他突然听到了“咔咔”的声音。

  他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群人,他们大多背着行囊,扶老携幼,一幅要远行的模样。

  那耳熟的“咔咔”声,是从一个妇女捧着的海蓝水球里发出来的。

  “是你?”谢荷翁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是在廉白真君宫殿里执过勤的海豚妈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小海豚就再也没出现在廉白真君的宫殿里了。

  此刻,这个海豚妈妈手里捧着的,正是那头和他一起玩过的小海豚!

  见那群人越走越近,谢荷翁笑起来,正要迎上去,被阿善奴一把扯住。

  “叛徒!滚吧!”阿善奴朝那群海族骂道。

  听到她的骂声,大多数海族侧过脸去,海豚妈妈更是埋着头,躲进了人群。

  只有少数几个高大的海族,没什么反应,木着脸往前走。

  “咔咔、咔咔”,小海豚的呼声变得短促,呼唤着什么。

  谢荷翁已经搞懂了现下的情况,他望着小海豚的方向,没有过去。

  小孩子总是因为大人的迁徙,不断的和童年玩伴分别,别离时会不舍,时间久了,有了新朋友,也就渐渐忘记了。

  阿善奴还在骂,“叛徒!真君救了你们,养你们上百年,听说磬音建国,你们倒要跑了!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不知是哪个海族低声反驳,“是真君让我们选的,你骂什么啊……”

  阿善奴骂的更大声,“真君让你选,你就选择了背叛他?”

  被她骂的海族嘀咕一声,低下头去。

  这时,一个壮汉越众而出,“阿善奴,我不是叛徒!我守在衢城一百四十年,就是为了等真君的消息。真君薨逝,我为他守灵,为他殉葬!反正我这条命是他救的,还他也是应当!”

  “如果真君想打南国,我必定誓死追随,百战无悔!“

  “奕戈……”阿善奴被他眼中浓重的伤痛淹没,喃喃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是战将!我等着真君带我回战场!他不愿起兵祸,那我也可以追随他,保护他!我愿意为他死!”

  “可是,他赶我走!不是我要背叛他,是他不要我啊……”奕戈绷紧下巴,脸颊的肌肉抽搐着,他眼中有悲有怒,有委屈和酸楚。

  水汽在他眼眶里聚集,又被压了下去,这个高健的大汉陡然转身,朝着城门大踏步走去。

  “君臣一场,你不向真君道个别吗?”宴四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韵海阁的大堂里,他跨过门槛走了出来,扬声道。

  因他的呼喊,奕戈停下疾行的脚步,这个昂藏男儿转过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就地,埋首九叩,而后,他如跪地时一样,迅速起身,朝城外跑去!

  还停在韵海阁前的海族遗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逐渐俯首,朝着韵海阁的方向,跪地,叩首。

  啜泣声,在人群中渐渐响起,有几个年老的海族,以袖掩面,躲在那片小小的布后面,失声痛哭。

  “今日一别,后会无期,真君劳你们向磬音带一句话。真君已经发誓,此生不入南国,只愿她放下顾虑,善待百姓,建设家国。”

  人群中的哭声更大了……

  宴四海咬紧腮帮,望着这群嚎啕的叛徒,“接下来,是我要你们带给磬音的话。”

  他拿出一把长剑,拔出白虹,将剑鞘扔在了地上,“此剑,乃是真君为我与磬音加封上柱国那天,平澜殿宴饮,她亲手解下送我的。我回赠了她一口宝刀。”

  “你们把剑鞘带给她,告诉她,真君顾及遗族孱弱,不忍动干戈,我宴四海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当年真君嘱咐她的那些事,她办好便罢,要是敢好逸恶劳,祸害家国,我拼死也要以此剑取她首级!”

  “宴将军,我一定将它带到!”一个虚发皆白的老翁,匍匐着捡起了剑鞘。

  拜别昔日君王,海族遗民携上剑鞘,相互搀扶着,一点一点消失在城门洞中。

  气得眼红的阿善奴旁边,站着杀意未收的宴四海,他们望着海族消失的方向,久久,一动也不动。

  “唉……”旁观全程的谢荷翁,心绪百转千回,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走吧,咱们去看看真君。你们都这么难过了,真君不知道怎么样呢。”

  丢失一件外套,谢荷翁都要心疼好久!丢掉皇位,并决心不再争夺,这种事,他光是假设一下,就觉得抓心挠肝受不了!

  真正舍弃皇位的廉白真君,心里不知道多痛苦多纠结呢!

  谢荷翁和两头鲨鱼一起进大殿时,见廉白真君正捧着《鹿王野》认真研习,于是,谁都没有出声打扰他。

  可谢荷翁知道,廉白真君只是在发呆。

  作为离他最近的人,谢荷翁熟知他所有细微的表情。

  他看魂珠时,即使面无表情,眼睛会转动,眉头也总是轻皱,好像里面有许多他不忍,甚至厌恶的事物。看《鹿王野》,廉白真君常常会撇嘴,很轻微那种,不细看根本发觉不了。也许是哪个英雄的事迹被吹嘘的太厉害,他不能认同?

  像现在这样,手指虚搭在画上,眉毛和嘴都很放松,他妥妥的在发呆!

  “真君。”他出声叫醒他。

  廉白真君回神,快速眨了眨眼,看向谢荷翁,“何事?”

  “你还好吗?”谢荷翁担忧的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情态?你在怜悯本君?”廉白真君一嘻,“不过是走了几个遗民,我有何需要你可怜的地方?”

  谢荷翁连忙收了脸上的担忧,状似很随意的说道,“我没有啊,我是说,反正你都是在发呆,可不可以站着发?让我把《真君重启渡口》这幅画给画了?我还要给荷花精它们三个画肖像呢,有点赶时间。”

  本君不需要安慰,但你这物尽其用的样子,是否有些失礼?

  廉白真君把《鹿王野》摔在桌上,面色不虞。

  谢荷翁搬出画架,自顾自铺好纸,捏起画笔,见他不动,还晃了晃手边的另外三张白纸,催促道:“真君?”

  廉白真君憋着一口气,倏的一下站起来,走出桌案,在他身旁站定。

  谢荷翁还要挑剔他,“退后点,侧身,侧身,你侧脸更好看。”

  廉白真君依言后退,侧过身,眯起眼,斜眤着他,暗自磨牙。

  这边,宴四海拽着阿善奴,偷偷溜了,或许被气一气,真君就没工夫伤感了呢?

  廉白真君又在发呆了。谢荷翁心里叹息,他快速描好线稿,然后,走到廉白真君专属的玉案后,坐下。

  把颜料拿出,倒水调和,谢荷翁端坐案后,“真君,你要不还是自己画吧。”

  回过神的廉白真君,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谢荷翁,眉头皱起,“你不该坐在那儿。”

  谢荷翁反问道,“为什么?我以前也用这张桌案啊。”

  廉白真君指着他位于玉案侧面的坐垫,“你的位置在那儿,不在正中。且你已经不是幼崽了,明日,我会单独为你设一个书案。”

  “我昨天十九岁,今天也是十九岁,没有变啊,为什么不能用这张桌子了?”谢荷翁不乐意了。

  廉白真君没被他绕进去,“你没有变,可我于你的感观变了,你既已成年,便不能继续挤在我身侧。”

  “那你也变了啊。”谢荷翁望着廉白真君,认真道,“你昨天是帝王,还可能去南国即位,今天你退休了啊,为什么你还觉得,我坐你的位置是冒犯?”

  他把屁股下的垫子拍得啪啪响,“这不是皇帝的御座了,只是我朋友的垫子,我坐这里,等着他过来,好教他画画!”

  廉白真君突然被凶,一时间,错愕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谢荷翁凶完了他,变魔术般又拿出了一张线稿,朝他招手,“真君,快来,我画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咱们一起涂。”

  廉白真君站着不动。他又不是痴傻,被凶过立马就能忘。

  谢荷翁叫不动人,收起脸上强装的轻松,“真君,我只是想让你适应一下,退休以后的生活,你不是皇帝了,为什么不试着更自在些?”

  “退休?”

  “是啊,退休。在我的故乡,帝王领导国家五年、十年,然后换人。新帝王捋袖子干活儿,老的帝王退休,莳花弄草,颐养天年。换帝王这种事,很常见的,别看我才十九岁,我可是历经过三朝的老百姓哦。”

  “常见吗?”五年、十年更换一代帝王?廉白真君未曾想过,居然会有这样的国度。

  “我的故国,目前就有三位当过帝王的人,他们都还健在,节日庆典时,会携手出现,和老百姓一起过节。”

  “传说故事里,人族的贤者有禅位一说,原来是真的。”廉白真君感叹着,他看着谢荷翁,“更难得的是,这种习俗,保留到了现在。”

  这个世界的人类传统我不清楚哇……

  谢荷翁心虚的搓着手,“真君你看,在位忧国忧民,不在位了,你不就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吗?这其实也不算坏事啊。”

  “我晓得的。我做下这个决定的时间,远比你们以为的要早。”廉白真君走向玉案,拎着谢荷翁的后领子,把他放到他自己的垫子上,自己盘腿坐下。

  “我已足够释怀,无需谁的安慰。”

  谢荷翁被挪了个窝,忙伸手摸过自己的线稿,别扭道:“你不难过是最好了,其实我也不太会做安慰这种事……”

  以前哥儿们遇见失恋什么的,一起打篮球,打打游戏就好,太细腻的话,他是真的不会说。

  “确实。”

  嗯?你说什么?谢荷翁侧目。

  发觉他的瞪视,廉白真君藏起笑意,拿起画笔,饱沾一笔彩色,“素描我比不上你,这水彩画,水中的门道,你怕是比不过我。”

  谢荷翁不服,也沾了一笔颜料,“水彩画又不单是控水的事,色彩更重要,你刚学,还要虚心呐。”

  廉白真君笑起来,“我生下来就会控水,习画三千年,或许真的比你强,你莫要狂傲啊……”

  作者有话说:

  战将,和寻常武者是不一样的,离开战场,他们是会变成废铁的啊。

  所以,廉白真君让奕戈离开,去往能让他发挥所长的地方……

  昨晚太晚,今天提前发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