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抵着他的肩, 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他,却收效甚微。

  被他先残暴又温和的掠夺逼得急了,她拔出了头上的珠簪, 包含威胁意味的用尖端抵上了他的颈侧。

  手心里甚至能感受到他颈上血管突突的搏动,带着生命的力度。

  她再进一步, 鲜血就会涌出。

  颈动脉破裂之后血是止不住的, 他会很快因失血过多休克死亡, 棠予收割过许多生命,她深知这一点。

  而段烨也不可能不知道这处是死穴。

  棠予尽力稳住了自己想要颤抖的手,凌凌的抬起眼包含威胁之意的看着他。

  可她不知自己眸中氤氲着湿润的水汽,眼角也渗出了一滴可怜的泪珠,眉头轻蹙,笼着些许不自知的春情。

  那点冷意反倒像凌然却无力的抵抗,是被深深伤害之后孤勇却徒劳的挣扎,勾出一种让人心颤的脆弱易碎的美,让人忍不住对她更残酷一些, 恶劣的试探她的极限, 想看她崩溃的将自己笔直的脊柱折弯。

  至于她那抵在他颈上的簪子,根本……无须在意。

  她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他遏制不住的想要慢慢地穿透她,狠狠地占有她, 夺走她的一切,让她无法离开他,也无法背叛他。

  他被那个预言一般真实的梦境牵出巨大的不安, 仿佛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噩梦中那个人的诅咒便会应验,她最后也会那么恶毒的看着他说——

  你去死吧。

  他不肯退让分毫,反而更加的得寸进尺。

  她被迫仰起纤长的脖颈, 几乎一溃千里。

  华美的簪子砸在木质的的车板上,像是沉闷的一声叹息,昭示着她彻底落败。

  掠夺者终于慈悲的放过了她片刻,让她可以张口短暂的呼吸,然而随即他残暴的本性又显露了出来,开始欺负她脆弱的脖颈。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息,明晃晃的告诉棠予,他这次动真格的了。

  一时间一股怒气涌上了心头,说不上是对自己的还是对他的,又或者两者掺杂,难分彼此。

  怒气攻心,她喉头一腥,慌忙偏过头,止不住的咳起来。

  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更剧烈,她的眼睛木木的盯着地面,看到那上面自己咳出来的黑血渐渐聚起了一小滩。

  身上的人终于支起身子放过了她,她猛咳了一会儿,而后终于勉强将喉头痒意压了下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深吸两口新鲜空气,面前便重影晃动,而后渐渐混沌。

  昏过去之前,她感觉到有人的手轻颤着,不停地抹她下巴上的血。

  她喉头一梗,委屈汹涌的追至。

  骗子。

  -

  意识悠悠荡荡的漂浮了很久,她隐约听到一个老妇尖锐的咒骂声,让她还未睁开眼,就先皱起了眉。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从那一片白茫茫中挣脱出来,捏着眉心坐起了身。

  而后才抬眼瞧四周,她一愣之后,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喜意。

  这是她上次梦到的那个灰扑扑的屋子!

  在这里醒来,大概率说明她还能见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孩!

  上次小重华说过,收留他的老嬷不允许他走出西照宫一步,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在自己附近。

  棠予抬脚下了床,奔到门口打开了门。

  她倏地愣住了。

  “姐姐……”正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屋中走的小重华,听到动静之后瑟缩了一下,而后一抬眼见是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他额头上破了一道可怖的口子,几道血流顺着面颊蜿蜒的流下来。身上的旧袄不知去了何处,只穿着单薄的白衣。

  白衣上满是带着血色的鞭痕。

  棠予想起方才听到的隐约的咒骂声,气的手都在发抖。

  这么对一个小孩子,那老太婆还是人吗!

  衣角被牵动的感觉将她从激荡的情绪中拉出来,她低头一瞧,见小重华摇晃了两下,向着她倒下来。

  她连忙蹲下身将他抱住,尽可能的从凛冽的寒风和他人的恶意中将他好好地保护起来。

  她听到他轻如蚊呐的一声呢喃:

  “我好疼……”

  棠予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心疼的几乎要落泪。

  “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我保护你好不好?”她将他拥在怀里,柔声安抚。

  他微弱的应了一声,而后才终于敢放松下来,彻底的晕了过去。

  棠予将他轻轻地放在床上,用棉被妥帖的护住了。

  而后她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又将自己丁香色的棉质衣裙从下摆开始撕成一道道的布条,一直撕到膝弯,那两条嫩白笔直的小腿直接裸露在了寒风中。

  还好她在这里对寒冷的感知十分迟钝,只感受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并没有觉得刺骨。

  之后她端着一盆沸腾的热水到了小重华的床旁,将他的棉被略微掀起了一个边,露出他形容凄惨的上半身来,而后手指微微颤抖的将他破烂的衣衫解开——

  棠予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瘦弱的身体上不仅遍布这血淋淋的鞭痕,而且还有一块块的瘀痕青紫,有深有浅,有新有旧,看得出来平日里是常常遭人打骂的。

  她忍了又忍,一声声的提醒自己现在重要的是给他处理伤口,这才压抑住了去将那个老嬷碎尸万段的冲动。

  她轻柔又细致的用拧的半干的温热的湿布,将他伤口附近的脏污擦去,而后在伤口周围涂了一层止血修复的药膏,最后用棉布条妥善的压迫包裹住伤口。

  忙活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中间她换了四五盆水,还毁了自己身上那件银鱼白色的对襟上衫,这才将他上身的伤口彻底处理好。

  她洗了一下手,将他的上半身妥帖的盖好了,又从下面将棉被斜斜的拉起一个角,褪下他的足袜,见上面只有一些小淤青,没有什么严重的伤痕,这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她挖了一些滑腻的药膏,握住他的脚踝轻柔的替他上药,却忽然感觉到他的小腿瑟瑟的缩了一下。

  抬眼一瞧,发现小重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面上一副羞赧的神情。

  棠予握住他的脚踝不让他逃跑,加快了上药的速度,妥善处理完之后才放下棉被将他好好地包住。

  她搬着圆凳挪到床头,手指轻轻去触他额上的白布。

  “还疼吗?”

  小重华静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棠予心中一酸,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鼻尖。

  “说谎!”

  那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不疼呢。

  “这次不疼了。”小重华嗫嚅着说,他悄悄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角,软声软语的说,“姐姐在这里,我就不疼了。”

  “你……可以先不要走吗?”

  “嗯,我在这里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棠予轻声答应他,即便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还能在这里留几时。

  ……

  在床旁守了他一个时辰之后,他又闭上眼睛睡去了。

  棠予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门,钻进了厨房之中,径直走向了墙角的竹篓边,在里面发现了两只皮开肉绽的野兔。

  旁边还有南瓜山药西红柿等一些零零星星的果蔬。

  这是她方才与小重华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时候他告诉她的。

  他说不远处的温宁宫住进来一个小女孩,有一次她瞎跑的时候闯进了西照宫,发现他藏身在这里。

  之后,她便会时不时地给他送些吃的来。

  只不过今日,他与那个小女孩见面的事不小心被老嬷发现了,老嬷说他坏了规矩,这才将他毒打一顿。

  棠予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心想虽她是个过客,可能左右不了什么,不过此刻让他吃饱穿暖一些,也是一种慰藉。

  她将那两只兔子料理了,又将南瓜山药姜蒜等切块切丝切末,在灶上生了火之后翻炒煮焖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简单的做了一道焖兔肉和一道兔肉山药汤。

  尝了一口咸淡之后,她盖上锅盖正要去看一旁煮着的小米南瓜粥,余光却忽然瞥见门口有一个小黑影一闪而过。

  她顿了一下,抿嘴笑道:

  “来都来了,还藏什么?过来替我尝一尝这粥怎么样。”

  小重华这才露出头来,瞧了她一会儿,踏过门槛进来了。

  棠予用白勺舀了一些粥,放着冷了一会儿,稍微沾了沾唇确定不烫了,这才俯下身让他张嘴。

  小重华配合的张开嘴,棠予将那勺软糯的粥送进他嘴里。

  “怎么样?”

  小重华的眼睛亮亮的。

  “甜的。”

  棠予看着他有些雀跃的表情,竟看出了几分手舞足蹈的感觉。

  她的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三两下将粥汤肉装碗装盘,用托盘盛着端了起来。

  “走,去吃饭!”

  “嗯!”小重华抓了两双筷子,雀跃的应了一声。

  ……

  木桌上,棠予托着腮看着对面香喷喷的吃着焖兔肉的小重华,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笑,不知不觉的出了神。

  算上这一次,她已经是第三次入梦了。

  而且这三次梦境都不是零碎散乱的,它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即使在她没入梦的时候也在规律的发展。

  如今她可以确信,这绝不是一种偶然,她一定是无意中触发了某个机制,这才频频的落入同一个梦中。

  这意味着若是她找到了那个关键的开关,之后便可以自由的来去了。

  棠予轻轻蹙了眉,静静地思索她这三次入梦的共同点,片刻之后,她眸子一亮。

  “姐姐,我吃饱了。”

  小重华忽然开口唤她。

  棠予回过神来,将目光落在他脸上,见他眸子忽闪忽闪的将剩的那半盘兔肉推了过来。

  “你吃…”

  “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棠予又给他推了回去。见他扭扭捏捏不肯吃,她故意垂下眸道:

  “是不好吃吗?”

  “不…”小重华连忙道,“好吃!”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好吃的话…你为什么连这点东西都吃不完呢?”棠予装出一副不信他的样子。

  “……”

  小重华隐隐约约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不过听她这样一说,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又举起筷子吃了起来。

  棠予盯着他把三样东西都吃完了,这才终于心满意足,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伸出手呼啦了一下他的小脑瓜。

  “真棒!”

  小重华羞答答的低下头,如同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一样任她施为,耳尖爬上了绯色。

  ……

  吃完饭后,棠予有意出宫走走,四处探查一番。

  上次她为了寻些食材去了重光宫,察觉到此处的布置似乎与段烨的皇宫并无不同,她觉得这其中应该藏着什么玄机,于是便想好好地观察探听一番。

  可是向小重华表明出宫的意思之后,他却着急的拦住了她、

  “为什么?”棠予不解的向他眨了眨眼,试探着解释道,“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回来的,不会瞒着你自己悄悄地走掉。”

  小重华着急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触及她藕白的小臂宛如触了电一样,连忙收回视线,一时间目光乱瞟。

  棠予瞅了瞅自己身上这身吊带裙一般的衣服,顿时悟了。

  她挠了挠头。

  “没事,我不在意的。”

  这不过是个似真似假的梦,哪来那么多规矩呢?

  小重华憋红了一张脸,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角不让她走。

  “不行!”

  棠予与他僵持许久,终于败下阵来,遂了他的意,表示暂时不出去了。

  ……

  午后。

  小重华钻进被窝之后一双眼眸定定的盯着棠予。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姐姐你是谁家的小姐?”他眸色认真的道,“我、我长大以后会对你负责的…”

  “……我是仙女。”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棠予。”

  “姓氏呢?”

  “没有姓氏。”

  -

  她这次在梦境中停留了很长时间,在第三天深夜的时候,那种熟悉的灵魂抽离的恍惚感才缓缓地包裹而来。

  她慢慢的沉入黑暗之中,而后闻到了浓郁的药味。

  喉咙又涩又痒,一口气一不小心吸急了,激得她咳嗽起来。

  棠予坐起身抚了抚胸口,四下一瞧,顿时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是个颇为雅致的宫殿,不过却有些斑驳破旧,似乎许久没有住过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她身下的床褥倒是新换的,一边勾起的床帐颜色也鲜亮。

  听到她的动静,屏风外忙活着煎药的小宫女探出头来,一瞧见她便灿烂的笑了。

  “你醒啦。”说罢她放下手中的活,抹了抹手走进了内室,善解人意的解释道,“你是不是没来过这里啊,其实我也没来过。我听我哥说这处原本是个禁宫,谁都不让进的。”

  这个小宫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爱笑又善谈,一点也没有在宫中待久了的那种谨慎沉默的样子,不像个冷宫中的丫鬟,倒像个被呵护着长大的小家碧玉。

  棠予与她聊了两句,得知她的名字叫琉月,而她口中的哥哥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梓竹。

  这下子心中的疑惑顿时解了。

  这几个月在重光宫中,段烨对梓竹的信任她是看在眼里的。琉月背后有这么大一个靠山,想必寻常人都是不敢轻易招惹她的。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棠予问。

  先前她被江尘衡摆了一道,无意中成了他引诱段烨的饵,将段烨引到了密林深处,还让他遭遇了伏击,险些一箭穿心。

  不过她的无辜只有她自己和那可恶的江尘衡知道,她身上劣迹斑斑,即使大喊冤枉,急赤白脸的向人解释她是被人利用了,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于是这个哑巴亏她再苦也只有自己咽下了。

  琉月听了她的话,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觑着她小心翼翼的的说:

  “陛下下了令,说不让你踏出这宫门一步。”

  棠予垂下眸,暗道可是如今这境况,应该是他将自己藏了起来。

  她想起车上的一幕幕,心中的滋味复杂难言,一时有些理不清究竟该以何心情待他。

  琉月见她沉默,还以为她心中伤心,连忙道:

  “小谢姐姐,你别难过,我觉得陛下很快就会放你出去的。”

  棠予却有些心不在焉,四下看了看,随口问了句:

  “这儿是何处?为什么是禁宫?”

  琉月顿时噤了声,神秘的四处看了看,而后附到她耳边悄悄地道:

  “听说这里闹鬼。”

  她一脸紧张,仿佛告诉了她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棠予却不以为意,她什么神妖魔灵没见过,区区一个鬼,她还真不放在心上。

  况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自己也可以算半个鬼。

  琉月看到她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急了。

  “你别不信啊!凡是深宫中的老人,都知道这宫中不同寻常。早些年曾有宫女误打误撞的闯入过这里,结果朱门关上之后她就再也没出来过!”

  “更诡异的是莫说是人,就连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旦落入了这宫中,就再也出不来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棠予懒散的倚靠在床头。

  “这宫中的鬼那么凶,那陛下将我们关在这里,是不是想让咱们当它的祭品啊。”

  琉月一听,脸刷的白了,害怕的抓住了她的手臂,看向四周的眼神都不对了。

  “别害怕,如果真的有鬼,我会保护你的。”见把小姑娘吓成这个样子,她倏而弯了粲然的眼睛,无奈又好笑的扬起了嘴角。

  琉月点了点头,却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不放。

  棠予有些懒洋洋的靠在床头,浑身没力气,她心中挺喜欢这个小姑娘,也就任她抓着。

  一吸气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蹙起眉尖:

  “什么东西糊了?”

  琉月“呀”了一声,慌忙跑向外室。

  紧接着棠予就听到一阵鸡飞狗跳,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哭丧着脸探出头,说不消息把给她煎的药打了。

  棠予摆了摆手,表示她不介意。

  她得的不是寻常的病症,而是中了一种复杂的奇毒,喝这些苦药估计毫无用处,还平白折磨她自己。

  “小谢姐姐,我再去取一些新药回来,你等着我啊。”

  琉月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之后,向她打了声招呼,麻利的出去了。

  看来她还是可以随意行动的。

  她走之后,棠予摸出了那瓶害人不浅的解毒丹,倒出两粒吞了进去。

  还好拿到了解药,不然估计她这几天就要交代了这条小命了。

  伸了个懒腰,驱散了自己身上软绵绵的倦意,她下了床,打量自己这个新住处。

  一推开殿门,她的眸子就蓦然睁大了。

  眼前的场景似乎与她梦境中的西照宫重合了。

  不说斑驳的红墙和墙边的小厨房,便是杂草掩映的那口井,都与西照宫中的位置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棠予心中惊慌不定。

  她很想问问自己的系统,可是那个不靠谱的AN9大概是宕机了,或者被召回总部统一销毁了,总之她许久没有听到它的声音了。

  如今遇上事儿了,还怪想念的。

  没有一个上帝之眼纵观全局,为她答疑解惑,她只有靠自己探索这其中的玄机了。

  仔细回忆了自己这两次入梦的过程,她发现了一些相似点,那就是每次她都喝了梅子酒。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她拿出酒囊搁在桌上,将杯子往身前的桌面上一磕,开始一杯一杯的倒,一杯一杯的喝。

  琉月一回来就看到她伏在桌上烂醉如泥的样子。

  她顿时急坏了,要掺着她将她扶到床上去,可她却无论如何都不配合,东倒西歪的,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琉月又惊又忙的,急出了一身汗,连劝带哄的好不容易将她弄到了床上,可累得够呛。

  她摇头晃脑的不安分,呓语一般的喃喃,细细听去,唤的皆是“重华”。

  琉月抹了抹自己额上的汗,觉得这可真愁人,身为陛下的女人她竟然直呼别的男人的名讳。

  不过……这个重华究竟是谁?

  她皱了皱眉头,想起哥哥的嘱咐,默默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

  棠予这一觉睡的两眼一抹黑,什么梦也没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后了。

  琉月在一边托着腮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迷糊间看到棠予坐起了身,她打了个呵欠。

  “你醒了。头疼不疼?我煮了醒酒汤。”她说着,将一小碗醒酒汤端到了她手边。

  棠予道了声谢,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

  她在心底默默回忆了前三次入梦的场景——

  第一次,是和段烨在月下喝酒。

  第二次,是在灵禅寺的禅房中饮酒昏睡的那几日,不过那时她日日喝酒,入睡后进入梦境也只有其中一晚。

  第三次,则是她喝了梅子酒壮胆之后与段烨在马车上……

  她眉尖一动,将目光落在了段烨身上。

  莫非……与他有什么关系?

  她心中游移不定,不过当前她被禁足在这里,根本不得自由,而若是见不到段烨,也就无法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的眸子动了动,暗道,我得想个法子。

  将醒酒汤喝完后,她放下碗便往门外走。

  琉月追在她屁股后面跟出来,叽叽喳喳的。

  “小谢姐姐,你去哪儿啊。先把我给你煎的药喝了再走呀。”

  棠予看着那黑乎乎的汤汁脸色一变。

  “我没病,不用喝药。”

  琉月不依不饶。

  “不行,太医说你病了,你就是病了。”

  “太医?”她想到什么,扬了扬眉,“太医来看过我?是陛下吩咐的吗?”

  “那今日陛下来过没有?”

  “没有。”琉月偷偷觑着她的面色,小心的应了声,她心中把她当做了对陛下翘首以盼的宫妃,颇为照顾她的情绪,将药碗递到她身前,飞快地转换了话题,“你快喝好不好嘛,我守了两个时辰才煎好的。”

  棠予拗不过她,只有接过来屏住气乖乖的喝了,而后一下子垮下了脸,苦涩的伸了伸舌头。

  琉月笑嘻嘻的摸出一块蜜饯递给她,她接过含进嘴里,总算是将那股子呕意压了下去。

  “小丫头还挺贴心。”

  “那是。”琉月眼珠子转了转,抿着嘴笑了。

  棠予跟她贫了两句,走到小厨房那里推开门往里看了看,见里面虽然空荡,但比自己想的要干净整洁一些,重新用起来不需要费多大的周折。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小琉月~”棠予将目光投向了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你中午吃饭了没有呀,现在肚子饿不饿?”

  她一瘪嘴:“净忙着照顾您了,哪顾得去御膳房啊。”

  棠予微微俯下身平视着她,眸子里闪着光。

  “你去给我弄点食材来,我给你做一顿大餐好不好?”

  “你?”琉月上下扫了她两眼,质疑摆在了面上,“你会做饭?”

  “保证馋的你流口水。”棠予拍胸脯向她保证,又故意激她,“怎么,这个任务有难度?”

  琉月还真吃这一套,一抬手将腰间挂的荷包摘了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那鼓鼓的荷包沉甸甸的,看上去分量不小。

  她抬手一抛,又潇洒的摊开手稳稳地接住了,利落的转身向宫外走去。

  “等着。”

  棠予无声的笑弯了眼,她在心中暗道,可以啊梓竹,平时捞的油水不少啊。

  她将锅碗瓢盆洗刷了一下,盛了些清水备用,又磨了磨那把有些旧的刀。

  准备工作刚收尾,琉月就带着她的战果回来了。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办事确实是个靠谱利索的,她提着两条人小臂长的鳕鱼,拎着一兜子杂七杂八的蔬菜,颇有气势的一抬手搁在了案板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棠予也不含糊,挽了袖子上去就开干,那雕花似的刀工让琉月看的目瞪口呆的。

  最后收工的时候,棠予先盛了满满一大盘让琉月端去桌上,而后趁她不在摸出一个海碗盛的满满当当,心念一动,这碗香喷喷的红烧鳕鱼就被她存了起来。

  琉月回来之后探头看了看锅,疑惑地挠了挠头。

  “我怎么觉得变少了?”

  “没有,你看错了。”

  棠予面不改色,拿起一边的锅盖盖上了。而后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出了厨房,两个人一齐坐在饭桌前搓搓手,饱餐了一顿。

  琉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直竖大拇指。

  “锅里剩下的怎么办?晚上热一热再吃?”

  “晚上?”棠予弯了弯嘴角,“你不想尝尝别的吗?”

  琉月心动的亮了亮眸子,然而一抓腰畔瘪了一半的荷包,又忍不住泄了气。

  “想是想……”

  棠予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若有所思的搓了搓手指。

  “这鱼剩到晚上就不好吃了,不如趁现在还新鲜,给陛…梓竹送去让他尝尝如何?”

  琉月疑惑地抬眸看了她一会儿,心中暗道,她与我哥的关系这么好吗?

  不过既然她开口吩咐了,琉月也就压下心中的疑虑,乖乖的按照她说的,给梓竹送去了一份。

  之后,她便被叫到了重光宫。

  看到哥哥将那份红烧鳕鱼原封不动的呈给了陛下,她才恍然明白她此举的深意。

  “这是她做的?”

  “…对,小谢姐姐做的饭很好吃……只是,那个,西照宫荒废许久,着实没什么食材……”

  段烨闻言,嘴角淡淡的弯了弯。

  他记得曾经他住在西照宫中的时候,有一段时日也是如此。

  于是那些无意间闯入西照宫的飞禽走兽,全都被她清蒸麻辣或者是炖汤了。

  段烨看着桌上那份有些凉了的红烧鳕鱼,忽然低声问她:

  “她……可有什么话对朕说?”

  “这……倒是没有。”琉月吞吞吐吐的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谢姐姐先前醉酒的时候,口中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段烨眸子一冷。

  “谁?”

  “那个人……名叫重华。”

  段烨忽而沉默了下来。

  琉月暗道莫非这就是陛下要抓的那个人?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瞧见……

  陛下似是笑了。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琉月回到西照宫没多久,便有宫人托着托盘鱼贯而入,说是陛下赐物。只不过赏赐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知珍奇字画,而是鸡鸭鱼肉,还有各种新鲜的果蔬……

  琉月自小在宫中长大,还真没见过这场面。

  第二日,棠予又做了鲜香麻辣的辣子鸡和口感绵密的糖醋里脊,琉月给段烨送去的时候,他又将她留下,沉默半晌之后,问了一句:

  “她……有没有怨朕?”

  琉月摇了摇头。

  “小谢姐姐说,她很想见陛下一面。”

  段烨眸子一睁,筷子夹着的那块糖醋里脊啪嗒一下掉回了盘里。

  ……

  这晚月色朦胧。

  直到过了亥时,在重光殿内来回踱步的段烨才终于迈出宫门,朝着那荒僻的西照宫去。

  这个时辰着实有一些晚了,棠予本以为他不会来了,沐浴完刚要睡下,便听到了外面的通传声。

  她随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襟,依着规矩起身下床去迎,刚绕过屏风,便看到段烨穿着一身暗玉紫的常服,像个深夜优雅造访的英俊的吸血鬼一样,抬脚踏入了门中。

  那一刹那,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之后便开始乱七八糟的跳,怔怔的看着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出了神。

  直到他回手关上房门发出轻微一声响,她才猛地一下回过神来。

  “陛下……”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见朕。”他的目光有些贪恋的落在棠予的脸上。

  棠予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当时在马车上她是真的动了气,不过一觉醒来之后气便消了,那事在她这里也就过去了。

  她欠段烨那么多,就由着他讨一点泄泄恨吧。毕竟最后还是心软放过了她,她也就没有小气的记在心头。

  不过,她这两日变着法子想见段烨,却不是因为想念,而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一个想法。

  她纠结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流转的眸子带了些欲说还休的风情。

  她身着单薄的寝衣,绸缎顺滑柔软的质地若有似无的的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乌黑的长发柔顺的垂直腰间,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比平日里软和了不少。

  脖颈细腻纤白,他前几日留下的痕迹已经尽数消退了,不过他还记得那上面落满红痕的模样……

  段烨动了动喉结,听到她软糯的道:

  “你今晚……可以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