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人,蝉鸣聒噪,老式空调外机疯狂往外吐出气,也无法阻挡热浪涌入室内。
“老板,来三瓶冰水!”
几个满头大汗的高中生闯进街边便利店,迎着空调风抖衣领,不禁吐槽:“你家的空调也太破了,开着跟风扇没区别呀。”
“心静自然凉嘛,”老板摇着蒲扇,笑眯眯地拉开冰柜门,“刚才一群篮球队的过来,把水都买光了,正好还剩三瓶冰镇的......”
下一刻却是一愣,“咦?”
他特地摆在冰柜最前方的三瓶冰水,此时只剩下两瓶。
“怎么了?”
老板回过神,拎起剩下的两瓶水递出去:“冰镇的只剩两瓶了,其余的都是常温,刚刚才放进冰箱。”
高中生们发出一阵失望的哀嚎:“这么热的天,常温就等于热水啊老板!”
“年纪轻轻,喝那么多冰的干嘛,伤身体,等你们老了就知道了。”
老板跟他们插科打诨,回到收银台,正要打价,眼角余光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
柜台上,两枚硬币平铺在一起。
老板犹疑着伸出手,不禁抬头。
风铃叮当作响,玻璃门还未停止晃动,可门外阳光明亮,看不见半个人影。
......是错觉吗?
门外,一瓶喝空的矿泉水瓶落入垃圾桶。
江星默擦去热汗,吐了口气,决定先找个地方消消暑。
存在感消失后,所有能够刺激到情绪波动值的手段都没有了,重新攻略人物也无从谈起。而他首先面临的问题,是生存。
酒店房卡还能使用,但当他回到酒店时,却发现房间已经被清空。
——他们忘了里面还有人居住,以为是被遗忘的空房间。
吃饭喝水也成了问题,去任何一家店里坐下,没有人知道他在,自然也没办法正常点餐,只能自取自拿。
他身上的现金还能支持一周的生存,时间再长,就得去银行取钱。
江星默试了一下,银行卡虽然没被注销,但也处于异常的锁定状态,必须要本人去银行亲自办理。
当然,银行里也没人能看见他本人。
唯一还能受他操控的,就是系统界面。
然而调取出来的界面就像出故障的老式电脑,呈现出毫无生机的灰色,闪屏随处可见,好处是还能看,缺点是,也只能看看。
系统界面里,原身所在的圆圈一晃一晃,像圆瓶子里的装饰品。
“你能醒过来吗?”江星默百无聊赖,隔着屏幕戳了戳,“也该发挥点作用了吧?”
圆圈里蜷缩着的原身换了个姿势,继续沉睡。
江星默笑了笑,摇摇头。
找了间咖啡店坐了一下午,等暑气稍减,他决定回到江家。
不一定有什么用,但总比在外晃荡好得多。
打不到车,也接不到共享单车,江星默只好慢慢地走,走了大半个小时,恰好一辆卡车停在路边,他翻上开放的车厢,蹭了一段路,可惜卡车半途就要转向,他只好下来,又接着走。
别墅区基本都建在郊区,依山傍水,从山脚走上山,一路上路灯渐渐稀疏,明明是差不多的时间点,却仿佛走进了越来越深的黑夜。
远处江家灯光如昼,每个窗格都透着光,格子里人影重重,像一副木刻画。
但晚风捎带着食物的气息吹进鼻腔,木刻画就活了起来,繁华又热闹。
要是平时,这样的热闹江星默都是要去掺和一脚的,但此时,他走得累了,只是撑着膝盖喘息,任由来往车流旁若无人地从身边飞驰而去。
擦了擦汗,江星默又往人行道内侧走了点。
毕竟没人看得见他,要是被撞了,可就不划算了。
锃亮豪车一辆接着一辆开过去,江星默筋疲力尽,在路边坐下,低头锤打酸痛的小腿肌肉。
连日的疲劳积攒,他有些犯困,一坐下就快要在膝头睡着。
“喂。”
有人在说话,但江星默知道,那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翻了个面,把脸埋得更深。
虚空中却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是你吗?”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带着一丝颤抖,“江星默?”
江星默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然而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直至他抬头。
江家别墅亮满了灯,门口也蜿蜒着莲花造型的石灯笼,但离得太远,就像一座造型精致的模型,隐没在黑暗里。别墅里忽然喧哗起来,人群拥挤到窗前,紧接着,嘭!
一簇巨大的烟花飞上天空,随即金粉四散,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雨。
烟花只亮了短暂的几秒,但已经足够江星默看清——
陆映寒泛红的眼眶。
——
汽车在公路上安静地前行,司机平稳地转弯,在前面一个路口停下等红灯,也终于有空闲,看了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他们陆家大名鼎鼎的大公子,正频频扭头,往身边看。
明明在他身旁,只有空气而已。
常年走夜车的人多少有点迷信,司机一个激灵,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连看也不敢看了。
后车座,江星默低笑一声:“你吓到人了。”
陆映寒一件冲锋衣拉到最顶上,遮住半张脸,眉眼弧度冰冷,看着天生就是冷情冷性的那类人,仿佛刚才那个失而复得、忍着哭意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陆映寒收回目光,转而盯着面前的座椅面料,闷闷的,一句话也不说。
江星默以为对方不想和自己说话,也就闭上嘴,支着脑袋看窗外。
不知是不是错觉,身旁的空气又降了几度。
一直等下车,两人都没再聊半句。
下车了,江星默安静地跟在陆映寒身后,一前一后地走着。
陆映寒住的是一座公寓楼,楼下有自动感应的玻璃门,进去就是二十四小时轮值的物业,一看就是高档小区。
玻璃门开,陆映寒先进去,刚走几步,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
即将关闭的玻璃门感应到有人靠近,平滑地重新打开。
险些被门夹到,江星默松了口气:“谢谢。”
陆映寒板着一张脸,扭头就走。
江星默:“......”
谢谢提醒,想起来他有病了。
陆映寒全程都是冷飕飕的,就连在电梯里都要和他站在对角线,拉开绝对距离,但要是江星默主动远离,他又像游魂一样,默不作声地靠近一些。
主打一个捉摸不透。
好在进屋后,他的表现还算绅士,准备好了毛巾、睡衣,以及未拆封的内裤,又打电话叫了餐食,相当贴心。
浴室的光照很好,花洒的水流很足,江星默洗过澡,只觉全身疲惫都消散了,心满意足地出来。
然后就僵在原地。
陆映寒大概是在主卧洗的澡,只裹了一条浴巾,露出八块腹肌,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顺着人鱼线一直往下。
他站在落地窗前,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俨然一副灯红酒绿的奢靡模样,还频频投来某种暗示性的目光。
江星默:“......”
他默默地后退半步,大脑高速运转,无数告辞的借口同时涌现。
谁知只是这么半步,陆映寒就被激怒了一般,猛然转过身。
结实漂亮的上半身不带丝毫遮挡,映入眼帘。
“为什么?”
“?”
江星默满脸疑惑,陆映寒更生气了,大声质问:“为什么还不来勾引我?”
江星默:“......”
欲言又止了几秒,他试探着询问:“需要帮你拿药吗?”
“他们都说你贪慕虚荣,爱钱爱权爱美色,难道我比其他人差吗?”陆映寒越想越气,恨不得要把毛巾都掀了,以证能力。
江星默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诚恳道:“别这样,过不了审。”
陆映寒:“......”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勉强控制情绪,却怎么也藏不住委屈:“所以你就是喜欢温无舟,是吗?”
江星默一时哑然。
他不习惯向别人解释自己的行为,也没有这个必要,在他的观念里,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全由自己决定,旁人所言所想,都不重要。
自然,也没这个必要去面对陆映寒的质问。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在他绝路时伸出的援手,还是内心深处隐秘的冲动,他抿唇半晌,还是开了口。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喜欢温无舟。”
“真的吗?”陆映寒半信半疑,“可所有人都说你喜欢他。”
江星默扯了扯嘴角:“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陆映寒低着头,不知有没有相信,半晌没说话。
“所以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吗?”
“为什么?”陆映寒很疑惑,“你明明全程在看,都没停过。”
江星默:“............”
轻咳一声,他默默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