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小雨，尘土的气味卷进窗内，湿度过大的空气自带一份狼狈感。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俊美的面孔，银色眼线没有卸干净，依稀能看见细碎的亮片。
叶白烟用化妆棉擦了一下，力道太大，不禁捂住眼皮，重重吐出一口气。
刚才的拍摄中，他竭力控制住情绪，稳扎稳打，凭借着造型上的优势，尤其是第三幕中绝对鲜亮的形象，算是扳回一局。
可剪辑好的成片中，江星默还是那样亮眼，不少圈内人士悄悄地关注了他的微博，还发文拐弯抹角地称赞他。
叶白烟居然还得自己花钱，才能获得类似的热度。
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叶白烟盯住镜子，一点点攥紧了手里的化妆棉。
“冷静。”
桌面处于外放状态的手机传出一道男声，带着强大的稳定感，低沉冷静。
“你还有很多牌没有打出来，不是吗？”
没错。
叶白烟深吸一口气，重新蘸取卸妆水，擦拭残妆。
只是一点小意外，很快就能搞定。
离开摄影棚时，天色已黑，叶白烟在路边等司机挪车，远远看见江星默在前面。
茅诚替他撑伞，助理为他开车门，竟有种众星拱月的架势。
......就像十多年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
叶白烟花了很多力气，将追捧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夺走，取而代之，成为那些人的中心，可一转眼，江星默又获得了其他人的关注。
仿佛江星默天生就是聚光灯，而他只是拙劣的模仿者。
这个念头生出的一瞬，叶白烟用力咬住下唇。
江星默侧头和茅诚说着什么，两人身高相近，论起地位也是茅诚更胜一筹，可他身上却有种屈尊降贵的感觉，像天生的上位者。
没聊几句，他似乎发觉什么，倏然抬眸，向这边看来。
叶白烟收回目光，立刻上车，伸进口袋里拿手机。
手机的一角在口袋卡了一下，他不耐烦地用力一拽，手背却砸到车门上。
叶白烟不得不停下动作，等了好几秒，疼痛散去，他才能播出那个号码。
“无舟，你睡了吗？”
电话那头温柔得一如既往：“没，在想你。”
“所以我们算心有灵犀吗？”叶白烟看着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自己，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欣喜甜腻，“我也正好在想你。”
温无舟低笑一声：“明天想去哪里吃饭？我让人预约。”
“你定的都好，”叶白烟说着，又道，“正好，我们把之前商议好的条约签了吧。”
温无舟微微一顿。
叶白烟像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似的，口吻天真地反问：“怎么了？”
温无舟的声音再次流淌在车内：“我想，还可以加一条。”
“但凡想要加入东城项目的，必须把江氏股份转让给你。”
叶白烟假惺惺道：“这样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
温无舟：“毕竟世上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不是吗？”
挂断电话，叶白烟胸口积攒的郁气顿时消散，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路灯从左至右，交替扫过眼皮。
A城作为一线城市，寸土寸金，有价值、没价值的地区早已开发了个遍，各家势力也趋于稳定——东城项目是为数不多的反超机会。
江家势小，东城饼大，要不是因为藤叶联盟以及温无舟的关系，叶白烟也无法在东城项目里分一杯羹。
拿东城项目和江家股份相比，不傻的都知道要怎么选择。
这场仗他必须拿下，也必然会赢。
车辆驶出隧道，叶白烟睁眼，拨通了江氏一众股东的电话。
和他预料的一样，那些会被利益动摇偏向江星默的老滑头们，一听说有利可图，立刻倒了回来，叶白烟一面要求他们交出股份，一面命令他们在江星默面前好好演戏。
电话打完，叶白烟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看着寿星亲手拆封礼物，才最有趣呀。
司机很快将他送回家，叶白烟照旧跟江建国打过招呼，又跟贺芝告过晚安，在管家阿姨的关心下，回到房间。
睡前，他照旧翻看微信的好友名单，挨个发消息，联络感情。
翻到秦泽野的名字时，他顿了下。
想到秦泽野和温无舟的关系，以及两人之间不睦的传闻，叶白烟点开对话框。
“在S城玩得开心吗？”
没想到秦泽野回复得很快：“我要回国了。”
回国？正合他意。
叶白烟拿出社交时的老好人姿态：“哪天的航班？我叫几个玩得好的，大伙儿给秦公子办个接风宴。”
秦泽野却道：“不用，我有人接。”
叶白烟一愣，但也没多想，只当是哪个亲密好友，更多的注意力却在秦泽野对他的态度上。
因为秦泽野标榜自己是直男，所以他一直没有下手，两人算不上有多深交情。
但也算点头之交，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冷漠。
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吗？
正想着，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
秦泽野：“那天有几个朋友会给我弄接风宴，你也过来吧。”
叶白烟心头一松。
看来只是他的错觉。
叶白烟把接风宴放进日程中，盘算着喊谁一起去，联络感情、加深合作，没想到仅仅是第二天，好友圈里家就被秦泽野回国的消息刷屏了。
粗粗算了一下人数，居然有十来个——这还只是叶白烟能够涉及到的圈层。
温家最近发展得这么好？叶白烟暗暗吃惊。
这么看来，他抓紧温无舟这个决定，是很正确的。
于是这场接风宴的优先级在叶白烟的日程中提高了，他甚至为了这场宴会，推掉了一个短会，请造型师做了发型，以便他容光焕发但又不至于过分显眼。
然而周日到达会场，宴会的豪华程度，仍然超乎想象，三三两两走入电梯的人，也有一多半是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风云人物。
直到走入场馆，有人走上前来主动攀谈，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艳，叶白烟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
他娴熟地和对方聊天，幽默、风趣，恰到好处地暗示对方自己地位不凡，像往常一样，轻易获得追捧和爱慕。
蓬蓬的优越感冲淡了隐约的焦虑，叶白烟谢绝了对方更多的邀请，向着更深处走去。
他很容易就在人群中心找到了秦泽野，自然而然地加入对方正在进行中的话题：“伴手礼？有我的份吗？”
秦泽野瞥他一眼，语气略淡：“想要自己去领。”
叶白烟：“......”
只是僵硬一瞬，他很快重新笑起来，用一种打趣的姿态，自然地抱怨起来：“这么不诚心，我还是不要了，不知道的还当参会的客人都是贪小便宜呢。”
他很聪明，将话题范围扩大，受到攻击的就不只是他，而是全体到来的宾客了。
秦泽野不得不缓和口吻：“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每个人都有。”
叶白烟点到即止，又寒暄几句，才和他道别。
转过身的一瞬，他眼底泛上冷光。
秦泽野不只是对他冷淡，还很有敌意......为什么？
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已经有人向他快步走来：“烟烟！”
女人一身高定黑裙，下半身是纯手工缝制的丰厚羽毛，冷艳高贵，唯有看向他的眼神是温柔的。
“安小姐，”叶白烟不禁微笑，“你今天真美。”
“那我呢？”
一旁的商绵绵踩着高跟鞋轻巧前来，花苞状的裙摆散开落下，无尽娇俏。
叶白烟不带情绪地恭维：“当然是天仙下凡。”
“呸！”商绵绵听出他的敷衍，哼了一声，“真讨厌。”
安恬眼底含笑，望着两人嬉笑怒骂。
随着安恬一起到来的，还有众多想和安家搭上关系的宾客，他们很快勾勒起一个全新的小圈子。
无论多少次，独属于他们的小圈子，都会令叶白烟感到安心。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圈子的利益关系他早已吃透，好处也利用得差不多了——他需要走得更高。
社交一阵，叶白烟不动声色地告别，再次往前走。
和前面的喧嚣不同，越往里走，交谈的人越少，但不知是严阵以待的保镖，还是宴会排布的惯常，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
走到尽头，有个小二层，叶白烟左右环视，发现保镖们并未阻拦，便壮着胆子踏上台阶。
“哥，你还是回去吧。”
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有些耳熟。
叶白烟反手擦掉掌心热汗，深吸气，加快脚步。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歪倒在沙发的身体，面部朝下，四肢歪斜。
然后他才看清蹲在沙发旁的人，不禁瞪大双眼。
陆风撑着下巴，叹了口气：“你明明不喜欢这种场合......待会儿去了人多的地方，又得发疯，还不如回去呢。”
在叶白烟紧张的吞咽声中，沙发上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是陆映寒，那个神秘的陆家掌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