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眠想逃不成反被抓包,僵了一下,回过头对着孟笑讪笑:“孟师兄……好巧。”

  孟笑挑了挑眉,笑着看他,没说话。

  苏锦眠摸不准他现在的心情,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观察孟笑的神色:“我要是说我是专门来看你的你信吗。”

  看完了季如松的比赛再过来,应该也能算专程来看孟笑的,要知道沥青等季如松比完赛可就直接走了。苏锦眠在心里为自己找理由。

  孟笑眉宇间柔和下来,但仍旧没说话。

  苏锦眠摸不准他的心思,决定还是多说点好听的:“师兄刚才在台上,一招一式,那叫一个风度,看得师弟我自惭形秽。”

  孟笑觉得有些好笑,他因为苏锦眠说的话心情好了不少,语气也不自觉松快:“你刚才跑什么?”

  “啊这……”苏锦眠绞尽脑汁,突然灵机一闪,“我看到师兄拿了魁首,自愧不如,所以不敢见你。”

  这句话孟笑听进去了,他只稍微扯动唇角,苏锦眠就知道这件事翻篇了。

  但一想起刚才比试时苏锦眠跟洛无几乎要黏在一起,孟笑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回过头看另一边还在跟其他宗门的人周旋的洛无,然后又半笑不笑地看了苏锦眠一眼,他一个字也没说,苏锦眠却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锦眠急忙解释:“大师兄让我过去的,我一开始想的是偷偷看你一眼就好了。”

  他说的是实话,却不知孟笑联想到什么,常年挂在唇边的笑终于有了真意。

  他颇为自然地揉了揉苏锦眠的头,后者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整个人一抖,差点就躲过去了。

  苏锦眠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忍辱负重”,才压下心底那股怪异的感觉。

  那边洛无应付好其他宗门的,转过头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

  他大步走到两人旁边,将瑟瑟发抖敢怒不敢言的苏锦眠拉到自己身后,语带警告:“孟元舟!”

  孟笑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意犹未尽地搓了搓刚才放在苏锦眠发顶的食指,对洛无挑衅地笑了一下。

  苏锦眠颤颤巍巍:“大师兄,你叫我。”

  孟笑也环着胸看洛无,他就不信这人找苏锦眠能有什么正经事。

  他显然忽略了回回到苏锦眠那边无事献殷勤的只有自己这个事实。

  洛无顿了一下,他还没想好那些事要不要跟苏锦眠说,毕竟后者先前就表过态,说自己没有前世的记忆;但苏锦眠城府又太深,他怕这回对方还是不肯将真心交付给他们。

  他正犹豫着,一个弟子跑过来。他看到苏锦眠也在场时明显为难了一下,然后附在洛无耳边说了句什么。

  苏锦眠灵力低微,没办法偷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内容,只看到那弟子从洛无耳边退出来时后者看了他一眼。

  他心里突然就有不好的预感。

  苏锦眠又看了看孟笑,孟笑显然是能听到那人跟洛无说了什么的,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去大堂。”正当苏锦眠愁眉不展之际,洛无突然出声,不仅对他说,也对刚才过来的那位弟子说。

  那弟子立马离开,洛无又看了一眼苏锦眠,率先走向大堂。

  “还看什么?”孟笑望向看似盯着洛无背影实则在找机会开溜的苏锦眠,语带笑意,“刚才洛九州说的什么,你没听到?”

  苏锦眠第二次被抓包,偷偷吐了吐舌头:“孟师兄你不是跟大师兄不和吗?”

  孟笑抓住苏锦眠的一只手腕,一边拉着人往大堂走,一边回答:“但在对你的事情上,我从未觉得我跟他有过不和。”

  苏锦眠:

  ——

  大堂是酩越峰接待客人的地方。

  青瓦红柱,雕窗朱门,殿前白玉一样清透的石阶,廊外潺潺不绝冬暖夏凉的灵水,室内窗明几净,摆设精致讲究,那叫一个端庄大气。

  是故,酩越峰掌权者在跟人谈论事情的时候,都喜欢在大堂来谈。

  当然普通的客人是没有资格被安排在大堂接待的。再怎么说酩越峰自己也是个大宗门,还有个“剑宗之首”的名号,能让其在大堂接待,最起码要有个跟其相匹配的地位。

  当然,这是对于修仙者来说。

  酩越峰历代峰主都不是那种一心追求名利的,也不求能受世人敬仰。但在这个位置,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不然只会让人欺负到头上。

  酩越峰先立了个“非同位者不入大堂”的规矩,随后又宣布,这条规矩只针对修仙者,对于普通人,我们要亲之爱之。所以酩越峰山下任何村镇遇到麻烦来寻求庇佑,都是先和和气气地将人请进大堂。

  今天这位上酩越峰的,就是一个普通人。

  那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汉,两鬓斑白,脖颈跟脸上留下一道道岁月的皱纹,但脊背挺直,精神状态看起来仍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

  修仙史上不改颜,洛无管理偌大一个酩越峰,也见过不少人,甚至许多人已过几百个春秋,看上去都比面前这位要年轻许多。

  洛无是仙者,向来是普通人敬重他;但他从来不端那些架子,反而恭敬地向那老人询问:“老人家,是您要见我吗?”

  老人点了点头,却没看他,反而目光在大堂里搜寻什么。

  最后他的视线落定在苏锦眠脸上。

  苏锦眠原本正百无聊赖地打哈欠,见这老头突然盯上自己,目光尖锐而犀利,不自觉打了个抖。

  他轻轻拉了拉旁边孟笑的衣袖,嘴唇不动,却有声音传出:“孟师兄……他看我了。”

  孟笑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勾唇一笑,也学着他的做法:“我看到了。”

  “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锦眠被那老人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正准备露出一个自认为乖巧的笑来讨好他,老头先开口:“你就是苏锦眠?”

  苏锦眠还没准备好的笑僵在脸上,这个老人看上去精神烁砾,但声音很奇怪,似乎音尖上还带着一丝颤抖。

  更奇怪的是,他听到这个声音以后内心就抑制不住地恐惧,仿佛对他来说,这声音穿越了人鬼两界,直通地狱深渊。

  可他确信,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个老人,更没听过这个声音。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苏锦眠想了想以前看的小说,这种情况,他应该是继承了原主的反应。

  恐惧这个声音的不是他,而且不知什么原因被他顶替了的原主。

  苏锦眠强自压下心底的害怕,点了点头,却连话都不敢说。

  没想到刚才还散发着不易近人气息的老人突然冲着他一笑,语气还带着点心酸无奈:“这么多年了,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锦眠一怔,不知为何,那股盘踞在他内心的恐惧没有因为老人的笑消散一点,反而让他更加不自在。

  苏锦眠忍不住往后面躲了躲,脸上的抗拒显而易见。

  孟笑见状,稍稍往苏锦眠前面站了一点,洛无也不禁皱眉。

  老人似悲似怆,踌躇道:“你认不出我了吗,孩子?”

  苏锦眠躲在孟笑身后:“我不认识你。”

  孟笑也忍不住开口:“老人家,他不认识你。”

  老人闻言,有些落魄地垂下头。

  苏锦眠见他因为自己这样,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主动问:“你是谁?”

  老人说:“我是小姐……是你母亲的管家,当年小姐出事,将你托付给我,可是我……我对不起小姐。”

  苏锦眠脑子里飞快出现一个名字:“李叔?”

  李叔抬起头,眼神激动:“是……是我,你想起来了?”

  苏锦眠摇了摇头,他依然不认识这个人,之所以想起这个称谓,也是拜原主的记忆所赐。

  有了心理准备,李叔也不在乎苏锦眠记不记得他了。他从破烂的衣服里掏出一块缝了许多补丁的粗布,又将粗布展开,露出来一块质地上好的青玉。

  李叔将东西交给苏锦眠:“这是你母亲的东西,你还记不记得?”

  苏锦眠自然是没印象的,但洛无跟孟笑在看到那块青玉的时候瞳孔一缩,他们都记得前世灭了殡州为苏锦眠报仇以后,苏锦眠不知从哪找到这么一块青玉,每时每刻放在身上,常常捧在手上看,似乎在追忆什么。

  苏锦眠对这东西虽然没印象,但是拿到手上的时候,心里的烦闷害怕消减不少。

  “有印象。”苏锦眠敛眉,将东西放在手上看,“李叔能不能将这青玉送给我?”

  两人不过刚见面,苏锦眠就让人送东西给他,还是那么好的一块青玉,任是谁,都只觉得这稚子小儿好不讲道理。但李叔闻言只是笑了笑,无所谓道:“本就是你母亲的东西,我这只能算是物归原主。”

  苏锦眠点了点头,顺手将东西收好,没说话了。

  他旁边的孟笑却能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人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李叔看苏锦眠丝毫不见外地将青玉直接收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他一忍再忍,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苏锦眠愣了一会,好像才发现李叔还在看着自己,不解地问:“李叔还有什么事?”

  李叔面容和蔼而无奈:“当年跟你走失以后,我自觉愧对小姐。如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想带你去了了小姐的遗愿。”

  “什么遗愿?”

  李叔踌躇片刻:“老夫想带你回殡州。”

  【作者有话说:一不小心写孟笑就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