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知道了。

  薛半夏对钟泽方阴沉德脸色视若无睹,无赖般大步跟着进了他的房间。

  “师兄,我想知道所有,你知道的所有。”

  钟泽方倒了杯水慢慢喝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眼巴巴等着他开口的薛半夏。

  不过也没花多少,钟泽方到底还是疼薛半夏,受不住她的痴缠,只能没好气地瞅她:“告诉你做什么?你再扭头告诉你的那位好王爷,然后再将盐厂子一气儿端了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话小心点啊!”

  “哪乱七八糟?我说端了盐厂子是乱七八糟还是说你的那位好王爷是乱七八糟?”说着,钟泽方轻咳一声,伸手压了压薛半夏举着剑的手:“有话好好说,咱不能做那不讲理的人对不对?

  来来来!你不是想知道这件事么?师兄和你说,和你说……

  唉,半夏。我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你说对不对?”钟泽方放下茶杯,看着薛半故作高深道:“咱们不能做那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你说对不对?”

  这话没错,薛半夏点了点头:“对啊,是啊!”

  “那这事你就别打听了。”

  “为什么?!”薛半夏眼睛瞪圆了:“这事与你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吗?私盐难不成还造福百姓了吗?师兄你可知这私盐背后究竟是何人、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吗竟然要将这事一直隐瞒下去?”

  “此事……半夏,我从来也是遵纪守法的人,虽然做不到除恶扬善,但小善也行了不少。可是知道此事之后,我竟然久久陷入两难境地,实在无法抉择……

  你出身官宦之家,兜里不缺银两,自然不知寻常百姓的生活困苦。你可知官盐最贵的时候是多少钱吗?”

  薛半夏摇头。

  “买一斤盐,便是相当于买一百斤粮食。虽然这些年盐价下来了,但是也得抵得上五十斤粮食。半夏,很多人连饭都吃不起,怎么吃得起这么贵的官盐呢?更何况官盐之中掺着那么多的沙石,真正能用的不过一半。

  你没过过穷苦日子,不知道这些,我却是见过的。人们不吃盐就没力气,想吃盐却又吃不起,只能用……粪便中的白泥,自己来做盐。

  很恶心对不对?可是大家没办法。现在有了私盐,比官盐便宜几十倍,又干净又多,你知道有多少人终于因为这私盐才正儿八经知道了盐的滋味吗?我怎么会去阻拦这件事?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拦这件事?我穷苦出身,当然知道穷苦人家的艰难。所以,即便这背后之人做私盐是犯了律法,我也……不愿告发他们。”

  万万没想到,这背后真相竟是这般离谱却又血淋淋地真实,薛半夏的无心之言竟然一语成谶,这私盐竟然真的是造福百姓的……

  “知道了这些,半夏,你要做何种决定?”钟泽方问。

  “我不知道……”薛半夏茫然抬头:“师兄,我真的不知道……这背后的百姓,竟然过的是这种日子……是我目光太过短浅,不知轻重地就将这件事捅了出去……”

  “怎么个意思?”钟泽方戳了戳薛半夏,就见对方一脸自责地。

  “最初是我发现有农户用的盐与官盐不同的……之后我就将这事告诉了王爷……”

  “然后呢?”

  “昨日王爷同我说,他们有人发现江宁一带私盐泛滥,这事……可能再也包不住了……”

  “唉。”钟泽方重重叹气:“事已至此,可能也是命吧。你家王爷好歹也是吃官粮的,这事肯定不能善了,你我也只能静待结果了。”

  薛半夏心中难受,她知道师兄不会骗她,寥寥几句里底层百姓的困苦又怎么可能说的尽?可是即便只听这几句,她就已经坐立难安。这事已经被捅出来了,赵冶已然知晓,贩卖私盐是重罪,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师兄,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王爷定是会着手去查的。你能不能……将方才同我说的和王爷说说?他虽然身居高位,但不是冷心冷肺的人,相反,他心中也是有这天下百姓的。

  若是能说动他,或是能促使他想出个办法,总该会比这般什么都不做强一些吧?”

  钟泽方想了一会,神色之中的凝重也少了几分,自顾自理了理衣袖,言语间尽是自得:“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求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你好了!也是时候,让你家那位小王爷见识一下我这卓越的口才了!”

  薛半夏:……

  赵冶随着关内侯夫妇二人去烧了清晨的第一炷香,认真还了愿,又陪着他们二人吃了斋饭。席间,侯夫人还特意让秦新晴坐在了赵冶的旁边,不顾两个小辈的神色,她倒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满意,只觉得这两个完完全全就是一对碧人,因而甚至直接在席间问了赵冶是否有意中人。

  这还不止,吃过饭后,侯夫人还撺掇着秦新晴去陪赵冶去外面走走。

  走走就走走,赵冶刚好有话要说。

  秦新晴落后赵冶身后半步,与他绕到南山寺后院的一个景致不错的地方。

  只是,他虽有话要说,却无意鲁莽开口刻意伤人。教养让他足够温柔,不会贸然让这位不怎么亲厚的表妹觉得丢了姑娘家的颜面。

  还好秦新晴也算是冰雪聪明,赵冶这一路上的表现、态度,皆已说明侯夫人的盘算已是一场空。作为高门贵女,秦新晴其实并不介意自己未来的夫君三妻四妾,自然也可容忍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只是,她却无法接受她的夫君心中没有她、而是满心满眼的旁人。

  王爷虽然身份高贵、长相俊美,性格也温和有礼,可是他的眼里有了别人,便再无可能她的良配。

  “王爷不必担心,新晴心中明白。”秦新晴见赵冶踌躇难以开口,便率先出了声。

  “既然表妹这样说了,我也就不多隐瞒了。我心中有人,且打算只守着她一人。我的婚事必然不会顺着任一长辈的心意,侯爷与夫人亦然……我事先未知侯爷与夫人的打算,若是无意间有唐突表妹的地方,还请见谅。”赵冶对着秦新晴微微拱了拱手,心中负担尽除。

  秦新晴忙福了福身子,低头轻声道:“王爷多虑了。这件事,我会尽快同祖母解释清楚,王爷可以放心。”

  赵冶点了点头,道过谢后便一心只想离开。

  反而是秦新晴,对赵冶与薛半夏之事生了好奇之心,此刻他们二人既然已经说开,她也心中再无芥蒂,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王爷和薛大夫,可是旧识?”

  提起心上人,赵冶的眉眼不复方才的恭谨客套,顷刻间多了几分温度:“也不算。我与她,相识与六月。”

  “哦。薛大夫好生厉害,她给我的药当真是好东西。不过,王爷的身份与薛大夫……可是有办法?”

  “只要她愿意。”赵冶想到了以后,眉眼弯弯,“只要她愿意,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被赵冶的喜形于色惊住,秦新晴好半天才回过了神,忙急急笑开,匆匆说道:“那就祝王爷能够早日得偿所愿,抱得佳人归了!”

  赵冶正想道谢,却听到不远处一阵鼓掌声。

  扭头看去,不远处的钟泽方歪着身子依靠在一棵树上,面上带着几分莫测的笑意。见赵冶看过来,钟泽方嘻嘻一笑,高声道:“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绝配呀绝配!”

  赵冶眉头一皱,心中咯噔一声,还不及开口,便见钟泽方翻身上了树,连跳带飞地跑远,边跑还边高声嚷嚷:“小半夏!师兄带你去玩!不在这寺里待着了!!”

  薛半夏正在院子里闲坐着,等着钟泽方的消息,不料却等到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师兄。

  他边往这边来,还边嚷嚷着什么“带你出去玩!不管这烂摊子事了!潇洒去!”

  她匆忙站起,迎了过去:“你说什么?什么意思啊?和王爷说过了吗?”

  “说个屁!”钟泽方突然激动了起来,扯着薛半夏就往外走:“走走,咱们下山去玩,你不就是要管他吃药么,定时定点去号号脉得了,管他那么多,闲的慌吗?”

  “怎么回事啊?”薛半夏当真是一头雾水,被钟泽方拽出院子后,便看到赵冶步伐匆匆迎面而来,焦灼的很。

  “王爷!”薛半夏嘴一咧,刚想说什么,就被钟泽方圈进了胳膊里,还被他捂住了眼!

  “王什么爷?成天开口王爷闭口王爷,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想呢!”钟泽方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周围之人都能听见。他用力将扑腾挣扎的薛半夏固定在臂弯里,带着她转了个方向,几步便没了踪影。

  “去追!”赵冶急急开口。赵月忙领命追了上去。

  此刻的赵冶可是后悔到家了。他当初就不应该让木之离远些,本来是为了女儿家的名声,不想让秦新晴觉得难堪,却自食了恶果。也不对,他就不应该和秦新晴闲聊!说完正事就该早点走,扯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眼下,他半分不敢让半夏误会。昨日,他巴不得她拈酸吃醋,只因只有这样,似乎才能证明她的心里有他的一分地方。

  可昨夜他们刚知晓了对方的心意,现在若是被半夏误会了,怕是只会让她觉得他轻浮、三心二意。昨夜他信誓旦旦,言犹在耳,今天却跑去和别的女子谈笑风生,就是一个浪荡子的做派啊!但是事实却又不是这样的!

  无意识地在院中踱步,赵冶心中又悔又愁。

  转瞬间他又怪起了钟泽方。这钟泽方当真是没有半分眼色,功夫还练的那般好,搞得他多说半个字的功夫都没有,就这么让他拐走了半夏。

  等等。

  这钟泽方不会是对半夏有意吧?完全有可能啊!半夏那般好,钟泽方也只是师兄而已,他们虽是同门却非血肉至亲,江湖上的人不是总是师兄师妹之间发生些什么吗?这钟泽方不会是想要乘虚而入、就这么将半夏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