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燃本来出来之前已经将怒气堪堪压抑住了。但是一推开门,被外面寒冷的夜风一吹,再看见不远处那人有些单薄的青衫,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有心想说他几句,可是却发现面对年追弦自己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又气又恨之下只能拿住他的双手不给他抱,沉着脸看着他一言不发。

  时燃心中如何能不气呢?他曾在火海中来不及救出他,曾看见归海子将他湿淋淋的从水中抱出来,曾看见他浑身是血地躺在自己怀里没了呼吸,他气年追弦,也更恨自己。

  年追弦为他挡下一击而身死一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苦,他本就气急,见到年追弦这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时年追弦的凄惨模样,脸色顿时又沉下去几分,忽然抓住年追弦的手腕带着他向下走去。

  沉默着走到了杀灯殿主殿,时燃不顾年追弦一路有些惶然地叫他的名字,压抑着想要回应他的本能,把他领到了主殿中央的圆台之上,一语不发地一手揽过他纤细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臀,猛地带着他升高了数丈,几乎快到了大殿之顶。

  突然登高令年追弦惊骇之极,这实在是太高了,刚才那巨大的圆台在现在看来简直渺小至极。他慌乱地手脚并用紧紧攀附住时燃,颤声求恳道:“时燃你别——我怕高!我怕高!”

  时燃当然知道他怕高,双手牢牢地把他抱的极紧,见他发抖心中早就怜惜地不行,但却还是强硬着心肠冷声喝道:“你也知怕的滋味了?可知错了?”

  年追弦六神无主,此刻让他说什么都行,他带着一丝哭腔说道:“知错知错,我知错了!”

  他这个样子,时燃看的心软成一片,瞬间落回地面,一手还抱着年追弦,一手轻抚他的背。看他怕成这样,已经暗暗生了悔意,实在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唯有心中长叹一声。

  年追弦双脚踩到实地,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果说刚才他只是对时燃的一言不发有些困惑和惶然,现在可是真的委屈极了——一直以来时燃对他实在是太好了,突然这样年追弦心里难以接受,他眼眶发热,却倔强不肯让眼泪流出来,伤心道:“时燃,你怎么不理我还吓唬我?我做错什么了?你又不与我说,我都不知我要认什么错?”

  还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会安全了,开始秋后算账。时燃心中无奈,低声道:“深更半夜你不睡觉,跑到这里吹冷风,你……你怎么不明日白天来。”他不敢说与年追弦说好了明日一早相见的事,那毕竟是年追弦与“那位大人”的话,他不该知道才是。

  年追弦委委屈屈地说:“我本来是想明日过来的,可是我的一个朋友在这附近遇到了妖祟,我怕你回来正好撞上会有危险……”

  竟是这个原因。时燃心软地不成样子,针扎一样地泛着细小深刻的疼,他轻声道:“我遇到妖祟会有危险,难道你过来你就没有危险了吗?”

  年追弦抬眼认真地看着时燃道:“我这个轮回是青玉妖,灵力很高,能保护你。”

  时燃一下子被“保护”二字灼得心都在流血,而年追弦还不知死活地说:“这件事我没有错……”

  “那之前呢?”时燃一把扶住年追弦的双肩,“你连灵力都没有,扑上来做什么?我那样苦苦地哀求你,说我害怕,你为什么不理会我?”

  年追弦知道上一轮回给时燃的伤害很深,却没想到深到如此地步,竟叫时燃这般念念不忘摧心断肠。他看着时燃赤红的双眼,心里难受极了,抱着时燃颤抖的身躯叫道:“时燃!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不能看着你受伤啊……对不起……”

  时燃面色发苦,目光有些痴然地说:“你拿命护我,还要与我说对不起?”他心头大恸,一时间又爱又恨,万般情绪涌上来,竟让他怔怔地垂下泪来,喃喃道,“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别这样说!”年追弦伸手去捂他的嘴,心焦道,“你别这样说,时燃……是我惹你伤心了,你想怎么罚我都成,别这样说你自己好不好?”

  时燃迷蒙着眼睛,看着他爱极了的珍宝,再也忍不住一把抱紧了他狠狠地吻他的双唇,尖利的牙毫不留情地啃噬着年追弦娇嫩的唇瓣,瞬间就尝到了血腥味。时燃却吻得越发凶悍,野兽一般毫无章法地乱啃一气,一丝温柔都没有,好像要这样去发泄他心中无边的恨。

  可恨归恨,他的爱深厚汹涌,半分也不曾减少,甚至愈发地深沉怜爱。

  时燃吻了很久,年追弦的嘴唇被他啃咬的惨不忍睹,一开始年追弦还努力地去回应时燃,可很快就跟不上时燃狂风暴雨般的节奏了,最后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这个堪称粗暴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时燃终于放开了年追弦,他用额头抵着年追弦的额头低低喘息,年追弦的嘴唇红肿破皮,有的地方还流着血,然而这样被摧残□□过得嘴唇却更加的娇艳欲滴,像一朵不堪风雨侵袭的柔弱花瓣。

  时燃猛地疼惜起来,他一手抱紧了年追弦,一手小心地去碰了碰年追弦的嘴唇,低喃道:“小年……对不住。”

  他又重复了一遍:“对不住……你没做错任何事,错的是我。”

  年追弦双手紧紧环着时燃的脖颈,他刚才看见时燃掉泪,心里简直比之前受得所有伤加起来还要疼。用红肿的嘴唇一下一下地亲着时燃的脸颊和唇角,将他的泪痕吻去,柔声道:“你没有错,时燃,你没有错。”

  时燃由着他亲,红着眼睛小声祈求道:“小年,别再离开我了……”

  年追弦搂紧了他叠声道:“不会!绝对不会了!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好自己!”

  年追弦努力地不去想那一地的鲜血和破碎的玉石。心中默默祈祷着:“让这一切都是假的

  吧,是劫数给我编织的美梦。我情愿眼前的人不是真实的,我情愿承受永久的相思之苦,我情愿这世上从来没有时燃,我情愿是我疯了……”

  如果这一切是假的,无论成败与否,时燃都不会痛苦了。

  时燃亦将怀中温软的身躯抱好,沉醉在这不知何时就会结束的温情里。从他和年华做了交易的那一刻,他就像一个服下不知名剧毒的将死之人,煎熬着等待着毒发,又默求这毒药能晚一些夺走他的命。

  时燃贴着年追弦的耳朵说:“这两日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脸色都憔悴了。”其实年追弦的脸色红润还算不上不好,只是时燃知道他连着两晚没睡,心里担忧,想叫他赶紧休息。

  年追弦被他说中,却怕他担心不敢承认,摸了摸自己的脸只好含混道:“我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脸色不好吗?是这里光线太暗了……”

  时燃看他这般耍赖,也无话可说了,微笑着捏了捏年追弦的脸颊,突然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无奈道:“你最会拿捏我,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年追弦对踩不到地面这事还心有余悸,赶紧向下看了看,还好,这个不怕。他扭过头对时燃笑道:“干嘛?又想吓唬我?这点高度我可不怕。”

  时燃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低笑道:“这里光线太暗了,怕你绊到。”

  年追弦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控诉道:“你……你拿我刚才说的话噎我。”

  这会功夫时燃已经抱着他离开了主殿,拐了两个弯,进了一个漆黑的偏殿,时燃将年追弦轻轻放到冰冷却柔软的床上,一挥手点燃了几盏灯烛,年追弦这才看清这是一座寝殿的样子,只是依旧是除了黑色再无其他了。

  年追弦这才想起此间主人,忙抓着时燃的手问道:“时燃,那位大人在哪里?我来到他家都没有拜访,这也太失礼了。”

  时燃轻咳了一声道:“他不在,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你不必担心。”

  年追弦点点头:“那我就住在这里是不是不好?都没有告诉他一声。”

  时燃低笑道:“你安心便是,我与他……渊源颇深,他不会介意的。”

  年追弦这才放下心来,在烛光下愣愣地打量着这寝殿,忽然轻声说:“这位大人应当心里很苦吧。”

  时燃神色一僵:“为什么这么说?”

  年追弦低声道:“他的住所太压抑了,全是漆黑一片的颜色,这么大的宫殿,却都是一个人独居的痕迹。他的家叫杀灯殿……这是他自己取的吗?”

  时燃道:“不是。这里在他现世之前就叫杀灯殿,是妖族始祖取的名。”

  年追弦轻轻皱了眉,不解道:“这名字听起来寒意森森,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时燃侧过头,面上无可抑制地露出一丝凄然,他自虐一般地说道:“那位大人从妖族至宝化形而来,生于黑暗,长于黑暗,从来没有光愿意照耀他。即便有,”他顿了一下,低低说道,“……也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