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追弦如何能不怕?他心慌的厉害,紧紧跟着时燃走了两步道:“我与你一起去。”

  “别去,”时燃抱了年追弦一下,“在原地等我,乖。”

  时燃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去,年追弦果然乖乖地捂着耳朵站在原地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那样无辜,就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时燃心里软成一片,闭眼转过身狠了狠心,向云沉白走去。

  时燃走到云沉白面前,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云沉白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你没法瞬杀我的。而且,我随时都能大声地喊出你的真正名字。”

  时燃道:“我知道。”

  云沉白低声道:“我与我的爱人三世分离,从此死别。你知道这种摧心剖肝的痛苦吗?”

  时燃道:“我知道。”

  云沉白勾唇一笑:“你如何能知道?年追弦还活的好好的,别大言不惭了,”他慢慢地拿出一把匕首,挡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没让年追弦瞧见,他将刀尖对准了时燃的心脏,一点一点轻轻往前送去,低声说,“你最好不要躲,罗刹妖剑。”

  时燃没躲,任由他将这把泛着蓝光的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胸膛。他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晃动一下,但却有一丝鲜血从嘴角慢慢溢出。

  云沉白慢慢地将匕首□□,稍稍换了个位置,又缓缓地再一次刺进去,轻笑道:“如果你死了,他该有多难过?”

  时燃轻声道:“我不会留他一个人,你根本杀不了我。”

  云沉白此刻已经是第三刀捅进去:“是啊,我杀不了你,你却也杀不了我。这些都没关系,你们再也别想过得那般舒服惬意,天涯海角,我都会一直跟着你们,折磨你们。”

  云沉白的动作一直很缓慢,时燃默默承受了云沉白的第四刀,第五刀,直到他也不记得云沉白捅了他多少刀,他的胸膛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早已经流了满身,打湿衣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罗刹妖剑,名不虚传。”云沉白低低地念道,忽然,云沉白猛然发力,将那把鲜血淋漓的匕首掷了出去,却不是向年追弦的方向,那匕首竟是在空中打了一个弯,又直直地向时燃的背飞去!

  年追弦一直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站在那里却没什么动作,也听不清他们说话。忽然,他见云沉白将一把匕首扔了出来,那匕首却拐了一个弯向时燃刺去,他大惊失色地拔腿往时燃的方向跑,可是他们离的不算近,他根本来不及,情急之下,年追弦掏出怀中时燃的匕首,猛地掷了出去,一下打飞了那把匕首。

  时燃喝道:“小年!别过来!”

  云沉白却眼睛一亮,他猛地一个发力,时燃只感觉身后有一道鬼气比刚才的匕首更加来势汹汹,他暗道不好,匕首只是障眼法,这一下才是云沉白的全力一击。而云沉白却突然向后撤去,同时大叫道:“罗——”

  时燃大惊,也顾不得理会背后汹涌袭来的鬼气,打算硬抗下他这一击,伸手向云沉白抓去——

  绝不能让他说下去!

  然而,时燃忽然感觉被一个人从背后温柔又坚定的抱住,那人清恬又纯净的气息瞬间包围住了他。他的身量不如自己,嘴唇才堪堪到自己的肩膀,但是他却感到那一瞬间他的肩膀竟然可怕的湿濡一片。

  他的鼻尖一直都萦绕着一股血腥气,可是这一次,他闻见了肩膀上传来的这血气,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窟。

  云沉白并没有再说下去,他目的已成——年追弦若不过来,他便叫出来时燃的名字来,可年追弦过来了,那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喃喃道:“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可我能杀了他……”他的话音渐弱,身体忽然飘出缕缕黑烟,渐渐越来越多,最后他整个人只剩下一团浓烟,顷刻间遍消散在天地间。他对世间再无一点留恋,决绝地摧毁了自己的鬼身。

  云沉白魂飞魄散,时燃却浑然不觉——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入目是熟悉的青色衣袖,那修长纤细的手如雾蒙花一般柔软。他陡然回身,正好接住年追弦缓缓下滑的身体。

  年追弦将匕首打飞之后也没有停下脚步,云沉白冷不丁扔出一把匕首从背后要刺时燃,他怎么可能再停在原地,没跑两步,他竟看见一道黑色的浓雾从远处又一次袭向时燃的背后!那一瞬间,年追弦根本无暇细想,他本能的反应就是护着时燃挡下这一击。

  这一击是云沉白用尽全力的一击,瞬间便将年追弦的五脏六腑震碎了。时燃将年追弦抱在怀里,甚至能感觉到这具细瘦身体的凹凸不平,这认知实在太可怕,时燃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恐惧。

  他赤红着双眼,眸光狠戾的可怕

  地沉声喝道:“年追弦!!你敢!!你敢!!”

  时燃手上源源不断汹涌的灵力往年追弦体内输去,神色隐约有些疯狂:“你怎么能这样待我?!你杀了我吧!不如你杀了我吧!!”

  他拼尽全力地想留住年追弦的命,可年追弦的身体还是渐渐无力的向后仰去,时燃慌乱地将他的头扶靠在自己怀里,终于崩溃地道:“小年……我求你……我求你……我真的害怕……你最疼我,别这样对我……”

  年追弦靠在时燃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往外吐着鲜血,他的脸颊蹭在时燃的胸膛,视线模糊的看着时燃心口触目惊心的伤,他气若游丝地问:“时燃……你怎么伤成这样……我都不知道……”

  时燃瑟瑟发抖,他终于迟迟地感受到了来自心脏的彻骨疼痛,此刻才是真正的刀刀凌迟之感。他哆嗦地说不出话,什么罗刹妖剑气吞山河,什么冷静从容,这些通通没有了,他就是一个在寂寥的的天空大海间连一只蜉蝣都不如的普通人,渺小无助的让人觉得可怜。

  年追弦眼睛里滑落一颗柔和光芒地明珠,他用尽全力地抬手去覆上那一片血肉模糊,血糊住喉咙,声音哑的快叫人听不清了:“时燃……疼吗……”

  时燃喘不过气,他想抱紧了年追弦却又不敢,他的青衣血红一片,已然分不清楚那都是谁的血,他抖着嘴唇道:“好疼啊、小年……我好疼啊……”

  太安静了。

  只要他难过的时候,从不会如此安静的。

  他的小年一定会抱着他亲一亲,笑着哄他开心,会凑到他的耳边说上数不清的喜欢。

  可是这次年追弦却没有亲吻他,也没有笑着哄他,更没有靠在他耳边说喜欢他了。

  他待自己那样好,见不得自己有一丝难过的。这次却悄无声息地躲在自己怀里不肯出声了。他每日笑着闹着,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时燃呛咳出几口血,混着他滚烫的热泪一起流下去,浑身剧痛叫他低吟出声来:“我好疼啊……”

  夜空依旧星河灿烂,海面与之遥相呼应,颗颗明珠光华夺目,浮沉流光。天地间如此绝美的画卷里,绝望的人像一个月色和夜色下的血色污点,给这绚烂美景,平添了无数的阔大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