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追弦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前辈你……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好歹也是个人物,上哪认得你去,”常青土奇怪地说,“不是,你抖什么呀?”

  年追弦攥着铁链的细白手指都泛了青,他低低地说:“前辈,能不能请您带我换个地方?我站不起来……就您那个凉亭就行。”

  常青土一愣,狐疑地看了年追弦一眼,似乎再次被他给震惊到了。

  “行吧,这回呢?”

  年追弦眼前一花,下一刻就看见了熟悉的风光景致,他心中一片苦涩,魂不守舍地说:“多谢前辈了。”

  “嗯,不必客气,”常青土忍不住看了年追弦一眼,翻着他手里的纸说道,“我看你填的历劫原因是续命,不得不说你这点卡的不错,今天……”

  “我知道的前辈!”年追弦赶紧答道,他忽然想起,如果一切重头来过,那时燃现在岂不仍是深受重伤,要马上救治吗?他强撑着道,“我都知道了,现在就可以开始历劫了。”

  常青土便真的不多话,撩撩蓬乱的头发欣慰地道:“很好,很好,你有数就行。对了,这个给你,算是我对你的一点额外照顾。”话音刚落,这人就不见了。

  年追弦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答案之书,沉默地抽出书中的诗。

  庄生晓梦迷蝴蝶。

  年追弦怔楞地看着这一句,那是属于别人的恍惚与迷惘,如今自己也触碰到了这滋味的苦涩和痛楚——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时燃只会记得他的“小年”,而不会记得他这个替身年追弦了。

  忽然答案之书疯狂地拱了起来,年追弦疑惑地默问:“你记得我?”

  翻开一看,答案之书奉上了十足的忠心:“那当然啦,我可不是随便的书!我们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的!”

  年追弦急急地追问道:“这一世真的从头来过了吗?时燃……他不会记得年追弦了吧……”

  答案之书的回答充满了语重心长:“你呀就是死心眼,从头再来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和原主长得一模一样,当替身别当的那么敬业,你就取而代之了呗。再见面,你就说你是小年,时燃快乐,你……我看也很快乐。”

  年追弦作为替身在时燃身边尚且觉得对不住“小年”,更别说要他取代人家了,他摇头回道:“我对小年一无所知,到时漏洞百出,时燃会怎么看我?做个替身他还会因为我这张脸对我温柔爱护,若是假扮正主,他定会对我厌恶至极。”

  答案之书扭了扭身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年追弦不由分说将诗和书收回了怀里。他心神不宁,没感觉到收书时似乎撞到了怀中的另一个坚硬的物什。

  ……

  年追弦自然不会忘了初遇时燃的小巷子,他不敢耽误,赶紧来到这个幽深小巷,此刻天空仍是微雨,细细柔柔的打湿了年追弦的头发,他顾不上擦,急匆匆地赶向记忆中的角落。

  他又看见了时燃。

  时燃身上带着细雨的潮湿水汽倒在角落里,那一副风华绝代的好相貌依旧好看,只是容颜太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年追弦心里一紧,急忙奔过去撑起时燃,让他靠在自己略显瘦弱的肩膀上:“时燃!时燃!醒醒!”

  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潮湿的寒气顺着膝盖往身体里钻,但年追弦却顾不上御寒,他调动起所有的灵力尽数输给了时燃。

  自从时燃把伤养好以后,年追弦再也没见过这样虚弱苍白的时燃,他心中焦急万分,只恨自己灵力不高,没法快点帮时燃少受些苦。

  “小年……没事的。”

  忽然怀里的人这样喃喃低语,年追弦抬头去看,只见时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温柔无比的注视着自己。

  “时燃,你身上是不是很痛?我扶你起来,先找一个地方避雨,然后找些药给你处理伤口好不好?”年追弦慌乱之下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撑着时燃想要把他扶起来。

  时燃随着年追弦的力道站起来,刚一起身便感到一阵眩晕,年追弦连忙搂紧了时燃,他身高不如时燃高大,搂着时燃有些吃力,但还是极力地扶稳了他,小声道:“时燃,你小心些,靠着我就好。”

  时燃承受着四肢百骸中翻腾的痛楚,仿佛有无数把刀子在来回的割着他每一寸肌肤。但他心中却是无法与外人道的一片安宁。

  他低声地说:“小年,别怕。”

  年追弦不知为何自己就涌上一股委屈,他忍着哽咽,尽量咬字清楚的说:“我叫年追弦。”

  时燃顿了一下,温声道:“我知道啊。”

  似乎是被人迎头砸了一块冰凉的雪球,年追弦突然清醒过来——时燃刚才说了什么?他知道……他记得我?他记得我!

  反应过来的年追弦浑身都哆嗦起来了,他的恐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他抬头望向时燃沉沉的黑眸,语气中都染上了不自知的脆弱和求恳:“时燃,你还记得我——你记得我,是不是?”

  时燃心中叹息,轻轻地将发抖的心上人搂进怀里,温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

  年追弦追问道:“什么事都记得吗?一件也没落下吗?”

  时燃沉声道:“是。有关于你,永志不忘。”

  年追弦躲在时燃宽厚的怀抱里,心中酸楚极了,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在吊桥上醒来时便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眼睛里打转:“时燃……这不是梦吧……这不是我又在做梦吧……”

  他没有可怜到那个地步,时燃竟然记得他——年追弦的眼泪化在时燃的衣襟上,忐忑不安地等待时燃给他答复“这不是梦”。

  时燃强忍着想俯下身给怀中人一个安抚亲吻的冲动,他默默收紧了手臂,不顾身上撕心裂肺的伤痛:“别怕……这不是梦,只要你愿意,这永远都不是梦。”

  年追弦终于稍稍安心了些,尽管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却露出了和时燃分离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知道时燃的伤重,此地不宜久留,他轻声道:“时燃,你靠着我,我们先去治伤。”

  ……

  年追弦带着时燃捏了一个瞬行决,顷刻之间到了一处朴素简单的院落外。时燃又昏迷过去了,脸色惨白如纸。年追弦看了一眼心中焦急,吃力地架着时燃,走到大门前敲门。

  “小……顾神医在家吗?贸然叨扰请恕罪!请顾神医救命!”

  时

  燃记得自己已是意外之喜,年追弦当然不敢想着所有人都能记得,可他知道顾香河心地善良,绝不会冷眼看着他们不管的。

  门很快开了,年追弦一见开门人震惊极了,这人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身材娇小,五官清冷,竟然是程萱!

  年追弦一阵恍惚,他没想到竟还能再见到活着的程萱,她毫发无伤,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年追弦下意识地唤道:“程……”

  “谁呀?呦,还能从天而降一个病人?莫非我真的如此出名?”

  忽然一人从程萱身后窜出来,活蹦乱跳的,不是顾香河又是谁?

  “少说两句吧,”程萱转头数落道,“还不把病人扶进来。”

  顾香河撇了撇嘴,走过来上下看了年追弦一眼,奇道:“我瞧着你很眼熟,莫不是得罪过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顾香河,在看见年追弦微红的杏眼时不知为何心里一堵,挠了挠头没再说话了,帮着年追弦把时燃往屋里走。

  年追弦轻轻地把时燃放在床上躺好,刚帮时燃调整好了枕头,顾香河就凑上来左看右看:“快让我看看,哎呦,怎么伤的这般严重啊。哎,他是你什么人啊?”

  年追弦不假思索地说:“是我夫君,你快些救救他吧!”

  顾香河一噎,奇怪地看了年追弦一眼摇了摇头,拿出一颗金色的药丸塞进时燃的口中,又迅速地帮时燃处理了外伤,半天忍不住对年追弦说:“你夫君这是干什么去了?弄了这一身伤?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你打的啊。哎,算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年追弦也默默念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伸手摸了摸时燃的头发。

  “好了,我去后面煎药,”顾香河对年追弦嘱咐道,“你夫君着了凉发着烧,这夜凶险,你看顾着些,有什么事叫我便是。”

  年追弦赶紧胡乱应了,他刚才还不是怕顾香河又恶作剧,所以先噎他一下,他还没有完了。

  他在时燃身边守着,这里条件简陋也没有矮凳之类的东西,年追弦便跪坐在地上靠着床沿,静静地思考着既然重来一回,无论如何,他定要保护好程姐姐和小宝,提醒师父小心钟故,绝不让梦中的悲剧在现实中发生。

  正想着,忽觉脸颊上轻轻落了两根手指,温柔地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