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眉眼出现在了眼前。

  谢绒从对方眉毛,看到高挺的鼻梁。贺厌长相很出色,甚至看着比一些明星还要好看,轮廓深邃,五官英俊。

  也许是因为被控制着的关系,往常身上常有的慵懒气质消失,带了些漠然。谢绒在对上对方眼睛的一瞬间就微微顿了顿。

  漆黑的瞳孔因为角度问题直直地看着他,一瞬间甚至叫谢绒以为他能看到。

  张道长不知道他的心里建设,这时候在控制停下后擦了擦头上的汗开口。

  “好了好了。”

  “终于正常了。”

  看到面前的“贺厌”在张道长控制下一动不动,谢绒松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我也没事了。”

  贺厌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扯了下唇角。

  “其实没那么可怕,不是吗?”

  不知道严邂为什么要这样说,张道长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谢绒倒是点了点头。

  “还可以。”

  他知道贺厌可怕并不可怕在脸上,不过现在对方被控制着,距离那么近都没有出事,叫他多少放下了些心。

  木头似的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等到他们商量好后,张道长才看了眼时间。

  “回去吧。”

  毕竟他们今天来将人挖出来是有事。

  谢绒想到明天……心里一沉,也点了点头。

  只是也许是想着泥塑邪像的事情,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人数,在坐车的时间出了点意外。来的时候谢绒严邂他们四个人打车刚刚好,但是现在回去却多了一个人。

  张道长等到车子停下来才发现,不由有些为难。

  贺厌被控制着不能隐身,坐车也得当一个人算,不然司机不载。

  “要不我去后面……”

  谢绒刚准备说自己后面打车回去,严邂却打断他:“阿绒一个人坐车我不放心,道长你们先一辆车吧,我后面再过来。”

  因为谢绒行走不便,张道长他们对他也多照顾了些,听见严邂的话没有反对。

  “好,那到小区见。”

  谢绒还要反驳,就看到其他人已经上了车,知道严邂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谢绒清楚泥塑邪像的杀机出现是在明天,今天无论如何严邂都不会出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他上车之后才发现有些意外,张客因为晕车坐在前排,而后面……只剩下了张道长,贺厌和他。

  谢绒看着自己旁边像是正常人一样已经坐好的恶鬼,额角跳了一下。

  要是一个月前有人和他说他会和“贺厌”坐在一起,谢绒一定觉得那人在胡说八道,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

  他深吸了口气,为了不麻烦张道长他们,只得咬牙坐了进去。

  严邂站在车边,注视着阿绒的纠结,望向里面无声的笑了笑,他指尖微微发痒,想要轻轻碰一碰他。

  在看到阿绒坐在他身边时,心脏更是猛地一跳。

  真可爱。

  脑海里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被控制着像是尸体一样的恶鬼是不会动的,但是他却可以。

  谢绒刚坐进去身体就是一僵,莫名古怪的觉得在他刚刚坐进去的时候,尸体好像微微偏了一下。

  他进来之前本来看了眼,他和“贺厌”的位置原本没有那么近,刚刚好能够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距离,但是现在他坐进来之后只觉得车厢内怎么这么小。

  他坐下之后居然就紧紧贴着贺厌了,两人之间距离挨的比刚才还近,谢绒能感觉到自己衣服甚至都碰到贺厌身上。

  就在他抬起头时,车窗外严邂像以前一样安慰他:

  “阿绒,我马上就回来。”

  “不用怕。”

  谢绒摇了摇头,刚想说没事。

  只是他抬起头时,却发现可能是隔着车窗玻璃被阳光照射的眼睛有些刺疼,他居然有些看不清严邂的脸。

  “好了没。”

  “没坐下的打下一辆了。”

  司机等了半天终于坐好,招呼了一声之后就打开导航开车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等到车子消失之后,严邂并没有再打一辆车,而是脸上恢复面无表情,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车子里来的时候是五个人,回去的时候其实还是五个人,没有多一个人,也没有少一个人。

  谢绒在坐进来的时候就尽力忽视旁边的人了,只是也许是死人的体温太低,两人离的太近了,效果并不好。

  他感觉到身边冰冷的像是太平间里一样的温度,想要攥紧轮椅却发现轮椅在上车的时候被折叠放在了一边,现在他手边什么也没有。

  司机师傅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看到谢绒紧张的时候忍不住有些疑惑。

  “有这么冷吗?”

  “小伙子要不要给你开个空调?”

  谢绒面色煞白,看起来像是很冷一样,就连左侧的张道长都有些疑惑。

  “怎么了?”

  被几双眼睛盯着,谢绒只好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没睡好。”

  昨天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没有睡好,张道长心里叹了口气,也理解谢绒的担心,这时候安慰道:“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回去,你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吧。”

  反正多想也没有用了,现在还不如养足精神回去再说。

  谢绒这时候也觉得或许闭上眼睛就好了,闭上眼睛,至少就不用感受到身边冰冷的温度了。他微微抿了抿唇,将自己往旁边挪了一下,克制着眼神不往“贺厌”的身上看,缓缓闭上眼。

  旁边贺厌当然不会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想到阿绒被自己吓的脸色发白的样子,不由心里对自己有些不满。

  不过,阿绒现在看着吓的不行还要忍着的样子确实很可爱。

  恶鬼这样想着,微微勾了勾唇角,他僵硬的表情在镜子面前却完全没有变动,就连张道长也没有发现刚才的变化。

  谢绒原本只是想借着装睡来逃避旁边的贺厌而已,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知道他是因为找到了贺厌能够救严邂而放松下来还是怎么样,居然真的陷入了昏沉。

  张道长在和师弟说了两句之后,还想讨论泥塑邪像的事情,这时候一转头就看到了谢先生睡着的样子。

  他刚想着询问谢先生要不要靠垫,这人就头一歪,这时候倒在了“贺厌”肩膀上。

  因为贺厌现在是被控制的尸体,张道长对对方完全没有防备,见谢先生睡着了也就没有说什么。

  反而是贺厌,在阿绒靠过来时就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阿绒身上暖暖的,衣服上还有刚刚洗过的香气,沾染了些阳光的味道,在靠过来的一瞬间贺厌就想好好吸一下,不过碍于旁边还有人在这时候只能克制住,不过落在座位上的手却抬起来轻轻握住了谢绒。

  谢绒睡着之后丝毫不知道他主动靠在了最害怕的恶鬼肩膀上,原本酸痛的脖颈有了支点,他微微皱了下眉就没有动了。

  一直到司机开到了小区门外的时候,路过红绿灯猛地一刹车,谢绒才惊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却发现眼前被什么挡着,黑沉沉的一片。刚刚醒来的思维迷惑了一瞬间,谢绒还没有发现身边的是什么,一直到感觉到了手边的冰冷。

  刺骨的冷意叫他瞬间身体僵住,反应了过来自己靠着的是什么。

  ——“贺厌”。

  那个已经死了的恶鬼的尸体,他现在……靠在一具尸体上。

  突如其来的认知叫谢绒猛地僵住,一动也不敢动,一直到车停下,张道长回过头来。

  “谢先生,到了。”

  车门在他这边,要从这里下车,必须经过他。谢绒回过神来,张道长的声音仿佛叫他有了些勇气,心里的惊悸缓缓平息,从恶鬼的肩上将自己挪开。

  掌心紧握又松开,在起来的一瞬间,谢绒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拉开轮椅,将自己挪下去,但是他到底还是行动不便。

  司机和张道长他们都不着急,慢慢等着。

  谢绒转头想要将轮椅放好,这时候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来。

  “贺厌”见轮椅摆好,直接将他抱了下来。

  张道长刚刚恍惚了一瞬,手指掐诀,下意识以为是他的命令。

  “谢先生,没事吧?”

  谢绒早在被贺厌抱起来时就僵住了,在看到张道长掐的法诀后才平静下来,以为是张道长控制贺厌的。

  他身体放松了些,不过在被放在轮椅上的一瞬间,就不着痕迹的远离了恶鬼。

  “没事。”

  张道长他们付完钱下来看到这一幕也没多想。忌惮恶鬼简直再正常不过,哪怕那恶鬼是被控制的。张道长想到谢先生好像很怕“贺厌”的样子,摇了摇头,想着以后让“贺厌”离谢先生稍微远点吧。也不知道他刚才怎么想的,居然让“贺厌”抱谢先生。

  想到可能是自己学艺不精,控制法诀不好的缘故,张道长心里略微有些尴尬。思索着晚上的时候还是打电话给赶尸匠问问他那边怎么控尸。

  心里想法一闪而逝,谢绒等了半天,在司机离开十几分钟后才看到了严邂回来。

  严邂在他们车后面,比他们稍微晚一点。看到谢绒在等他之后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怎么不先回去?”

  这会儿外面天气有点热,从车里出来之后,谢绒煞白的脸色就好了很多,还有点出汗。

  谢绒摇了摇头:“没看到你不太放心。”

  一直到严邂回来之后谢绒才松了口气,张道长没看到严邂的车子还有些疑惑:“你怎么过来的?”

  严邂指了指旁边:“刚才路口堵车,我提前下来过来了。”

  张道长看过去,果然看见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堵了起来,他们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旁边的“贺厌”一动不动,和之前一样听着几人说着。

  谢绒看了对方一眼,收回目光来,却没注意到严邂微微笑了笑。

  回到家后,小猫咪照常在角落里玩着,谢绒下意识的看向了泥塑。

  这里面只有他知道泥塑第三天会出事,谢绒心里思索着贺厌当时到底是怎么对付这东西的,冷不丁就察觉到面前站了一个人。

  张道长忽然想起来:“他用不用换鞋?”

  “他”指的是谁大家都知道。

  谢绒:……

  “换了吧。”

  今天一天都呆在家里,不换鞋也不行。张道长点了点头,掐诀让“贺厌”换上拖鞋。

  谢绒不动声色的离眼前的身影远了一些,好在小猫这时候跑过来隔开了他和“贺厌”。谢绒松了口气,暗暗地给小猫点了个赞,低头将猫咪抱了起来。

  “今天有没有喝水?”

  他亲昵的蹭了蹭鼻尖,小黑猫“喵喵”叫了两声算是回应,贺厌则心里“啧”了一声,对这只争宠猫能蹭谢绒鼻尖有些不满。

  小猫茫然的探出头去,对贺厌呲了呲牙,得意洋洋地被铲屎官抱走。

  贺厌瞪了小黑猫一眼,看着谢绒推着轮椅过去,认真的给小猫换水。

  “我先接个电话。”

  事关重大,张道长因为掐诀不熟练,担心明天误事。一进门就打电话给了赶尸派,想要请教湘西的驭尸术,今天再练习一下。不过毕竟是对方的秘术,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聊,张道长歉意地看了谢绒几人一眼,就拿着电话先进了卧室。

  张客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谢绒和贺厌两个人。贺厌走过去给张道长几人倒了杯水,目光看向了自己的附灵。

  刚刚张道长松手时他就让附灵一动不动了,现在看着也和普通尸体没什么区别。贺厌想到今天阿绒靠在了他肩膀上,心情又愉悦起来。

  谢绒刚给小猫倒完水,抬头就看到了严邂的表情,不由有些迟疑。

  “怎么了?”

  怎么这样看着他?

  他心里隐约有些怪异,谢绒刚刚低头喂猫的时候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严邂的目光。

  莫名觉得对方的眼神好像有些危险。

  这种直觉来的忽如其来,谢绒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只是严邂看他的眼神刚才确实让他有些不舒服。

  好在一瞬间,严邂就收回了这种目光。

  “阿绒手边有猫粮。”

  他笑了一下指了指手腕。

  谢绒低下头去,发现是自己给小猫换水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的。小猫发现猫粮,这时候停下喝水,兴奋的抬起头将猫粮卷走,像是多吃了顿饭一样。谢绒不由看的抽了抽嘴角,刚才怪异的感觉被小猫一打岔也消失了。

  原来是这个啊,他还以为怎么了呢。

  严邂不动声色地看了小黑猫一眼,见谢绒放下防备后走过去推起了轮椅,忽然道:“阿绒要是害怕那个尸体的话,可以让他在书房里呆着。”

  他和谢绒晚上在主卧,张道长和师弟暂时居住在侧卧。如果不想让尸体放在客厅里晚上吓人,只有书房一个地方了。

  谢绒当然不想在客厅一抬头就看到贺厌的尸体,听见严邂的提议之后,松了口气。

  “那张道长出来之后和道长说一声吧。”

  控制“贺厌”的是张道长,还是得他出手。

  张道长对尸体在哪儿都没有意见。

  过了会儿出来,听见谢绒的提议后有些不好意思。

  “我差点忘了这事儿。”

  “尸体放在这儿确实不好看,我让他进书房里去吧。”

  谢绒看着“贺厌”走向书房,才眉梢松了些,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的心情缓缓平复了下来。

  晚上……“贺厌”和泥塑邪像都没有动静,总算平安的度过了一天。谢绒临睡前靠在床上,本来只是随意看一眼,却没想到忽然察觉邪像微微动了动。

  分明今天白天的时候刚动了一次,再出现变化应该是明天早上的,但是叫谢绒意外的是,邪像现在居然就变化了!

  架子对面的邪像高高在上,这时候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随着泥塑的皮像是被揉皱一样裂开,邪像的脸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谢绒头脑一阵昏沉,看着面前变化的邪像,甚至来不及恐惧,就要去叫严邂。

  邪像上是严邂的脸,泥塑开始变化,严邂怎么样了?

  他心里紧张,在转过头去之后,却忽然顿住。

  面前的严邂就在他身边,见他醒来之后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但是谢绒却头皮一阵发麻。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没清醒,陷入了泥塑邪像的幻境里面。

  不然——他为什么会看见,严邂和贺厌长着一张脸呢?!

  白天在阳光下仔细看过那个恶鬼的面容,谢绒对对方的脸记得一清二楚。因此在严邂转过头来时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可是怎么可能?

  他记得严邂分明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记忆里严邂的脸在这时丝毫想不起来,谢绒下意识又转过头去看对面的泥塑。

  他记得泥塑的脸是严邂的脸,看看泥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泥塑现在并没有流血泪,但即使是脸上面皮一片一片的裂开,泥塑的五官也没有被破坏,谢绒一眼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凤眼。

  泥塑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然而熟悉的人脸却叫谢绒瞬间僵住,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复制了严邂面容的诅咒上显示的也是贺厌!

  耳边严邂还在温和的询问他怎么了。

  谢绒牙关发冷,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不清醒,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些。

  贺厌看着阿绒半夜被惊醒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就有些奇怪。

  阿绒看着怎么像是被噩梦吓着了?他微微有些疑惑,见谢绒目光直直望着泥塑,也望了过去。

  泥塑和之前一样,静立在原地,谢绒之前看到的裂皮贺厌都没有见到。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对面,回过神出声询问,却看到谢绒忽然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后,谢绒伸手抓住枕头,慢慢才睁开眼。他以为是幻觉,但是等到闭眼再睁开之后还是一样。

  脖颈上的符纸没有发烫,说明他现在看到的都是真的。

  裂开的神像早已经恢复,但是谢绒眼里的景象却彻底变了。

  他眼里的严邂就是贺厌。

  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他莫名想到了今天白天在抱着猫时察觉到的背后那个眼神。他就说怎么感觉到危险,原来是和贺厌相似。

  谢绒清醒了过来,看着面前关心他的人,目光在他脸上看了眼。

  在察觉到伸过来的手上冰冷的触感之后,身上微僵了一瞬,随即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放松下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扯了扯嘴角。

  “我没事。”

  “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贺厌皱了皱眉:“是不是泥塑邪像?”

  他眼神冷下来,晚上漆黑的瞳孔终于被谢绒看到。

  虽然知道泥塑邪像必定是怀着恶意才让他从鬼遮眼里清醒过来,但也叫谢绒终于确认。

  ——他一直被一只恶鬼蒙在鼓里,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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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死鬼攻:老婆怎么这么看着我?

  绒崽:………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