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闻不知何时又窜了出来,手里紧握着一株黄褐色根须极长的绿植,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一株人参!

  山参喜阴需土壤肥沃,像是这般向阳的山崖其实是少有生长的,不过它躲在树荫下,倒是也能长。

  但能寻到一株这样名贵的“仙草”,也实在是老天爷眷顾给了造化。

  “我拿上来,山参不大,要是坏了品相就更不值钱了。”

  曹闻心情肉眼可见的很好,抓着绳子爬了上去,将人参递给了许多盐。

  许多盐连忙扯了些地衣放在芭蕉叶里举过去,都不曾用手去接。

  这株山参不大,不足两,但是三年才开花,现在已经开了花,说明年份还是有的。

  虽然他不会看人参定价,可人参名贵众所周知,这一株参就是贱卖那也比寻常草药贵的多,如何能不小心着。

  “你看好,我再下去转转。”

  曹闻抓着绳子再度下崖,约莫在山崖这头待了两个时辰,看着天边太阳越来越往西去,两人才收了活儿。

  若是做农活儿,这时辰正是最舒坦的时候。

  但山里天色一晚野兽就得出来活动了,这头到家里就是下山快也得一个时辰,可不敢贪黑。

  许多盐把绳子和采集到的草药全部整理好,他问曹闻:要不要去找猎户还背篓。

  “算了,装着东西,改天去吧。”

  曹闻顺手把背篓背起来,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虽是相继无言,但空手而来,满手而归,步子明显的比来时轻快不少。

  出了深山以后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下山时放慢了些脚步,有意的等着天暗村地里的村户都收活儿了才回去。

  到家时已经明月高悬了。

  曹闻便把今天采集到的草药一股脑的倒在了地上。

  今天收获不小,在山上的时候他把看到的草药能收的都给收了,也没管价值高低,总之采了全丢进了背篓里。

  许多盐也没闲着,就在山崖附近采集,两人合力下乱七八糟的把草药装了一背篓。

  草药倒出来被压着的枝丫展开,显得是更多了。

  许多盐晚上烧饭的时候看着堆成小山高的草药,眉心舒展,连劈柴的声音都感觉比平时悦耳了好多。

  曹闻先把那根珍贵的人参给取了出来,掀开包整好的芭蕉叶,有地衣护着,人参一点没有破损,看着很新鲜完整。

  他小心的给放进了盆子里。

  许多盐也看了一眼,随后给锅里下了米,一道帮着曹闻整理今天的草药。

  两人把草药分成了两堆,一堆是根须型的草药,像是当归,黄芪一类个头算不得卖得起价的;一堆是花草叶型的草药,像是艾草,蒲公英,藤枝等占空间又卖不上什么价的。

  为避免坏了药性,甚至都不必清洗,分类开装整好就行。

  瞧着装了两簸箕的草药,曹闻插着腰道:“我明天还是一早就拿去集市上的药房,不知道能卖的上什么价。”

  许多盐见这么多收获,心情也不错。

  话也比平时多了些,见曹闻好奇药价,便做手势同他说道:‘人参自是不必说,当归药铺收的价格也不低,今天采到的当归不少,当能卖到两三百文。’

  以前他也没少上山采过药,他娘常年病着,寻了大夫开了药方,去药铺里拿药贵,他都是去山里采。

  采到一点也就省一点,便不必全然都从药铺里拿药了。

  但是也从来没有采集到过这么多草药,自然也是因为他不会去深山里,不敢冒那么大的风险。

  曹闻微扬眉毛,一句没听懂。

  许多盐见曹闻迷惑的样子,呼吸浅了一点下去。

  别人听不懂他的意思是常态,也是他话多了。

  不过须臾后他又习以为常,曹闻还耐心看着他比划,也算是有些良心的了。

  他又做了手势:‘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集市吧。我有熟识的药铺,收草药的价格公道些。’

  药铺和大夫虽是做的治病救人的生意,但也不尽都是良善之辈,坑宰人都是常态。

  他知道这些草药来之不易,都是冒着丢命的风险才弄到的。

  且不说曹闻在山崖上多么惊险,今日出深山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日落偏西以后天色暗下来,山里本就光线不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的深山如同一口能把人吞没的深渊,隐隐还有猛兽的鸣声自远传来,叫人胆颤。

  再者自己也出力不少,为此他不想曹闻去卖药被人敲诈。

  曹闻见着许多盐在自己应答不了她的话时情绪明显的低了不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正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见她做了手势。

  许是大半日在一起,两人有了一点默契,曹闻倒是明白了点她这句话的意思。

  “行,想去集市就一道。今天上山你也累了,等明天卖了草药我带你在集市里吃面条。”

  许多盐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了自己要一起去集市的意图,不过看见曹闻笑着同他许诺,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颇有点像个人畜无害的傻大个儿。

  他顿了一下,也没管他理解的意思是什么,兀自便点了点头。

  这人把说得跟哄小孩儿不要缠着大人去集市,爹娘回来就给买糖一样,可分明他在自己面前才应该是小孩儿。

  许多盐微敛起眉眼,这种被人哄着、照顾着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异样,但他心底却知道这确实是不错的,倘若没有怀揣着什么目的的话。

  夜里,照旧吃了些清粥打发。

  今天忙碌了一整日,天气热起了不少汗,饭后两人各自都冲了个凉,躺床上尤其好睡。

  翌日,天还没亮,两人简单的洗漱后就把草药装整遮盖好后带了集市。

  到了镇上,曹闻正准备去找药铺,就见着许多盐指着方向,径直把他领着去了一间叫安平药铺的地方。

  这个点乡野路上的水露尚且还重,集市上最热闹的还属卖果蔬和早点铺子。

  药铺的门都还紧闭着,许多盐看了一眼门前并没有张贴什么歇业的告示,才和曹闻放心的等在门口。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有个背着手的中年男子慢悠悠的走来。

  “咦!哑巴?今儿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中年男子显然是认得许多盐的,一边招呼她,一边从腰间取出钥匙开门。

  “今儿是来给你娘拿药还是如何?”

  许多盐同药铺掌柜比了一通手势。

  “有新货啊,进来吧。”

  曹闻自是看出了两人的熟稔,他很惊奇这药铺的掌柜竟然能明白许多盐的哑语。

  “你娘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药铺掌柜背朝着人往柜台前走,好似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一般兀自忙自己的。

  收拾了一下柜台,他才看向许多盐:“今天送来的是什么?艾草可就不如何收了,这入了夏仓库里都快塞满了。”

  曹闻闻言赶忙把将背篓放了下来:“有些艾草,多的是旁的。”

  掌柜的听到声音才看向曹闻,他诧异的看了许多盐一眼:“这位是?”

  许多盐抿了下唇。

  “我是她丈夫。”

  “成亲了啊。”掌柜意外又情理之中的道了一声:“好事一桩,如此你们娘俩儿也有个人照拂依靠不是。”

  曹闻听着掌柜的话,有点发愣,他脑子里的记忆似乎又触动了些关键词,试图拼凑记忆让他的头有点糊。

  片刻后,他才后知后觉,许多盐好似有个身体不好的娘。

  “瞧瞧吧,有些什么。”

  他回过神,先把背篓递了上去。

  药铺掌柜掀开盖着的芭蕉叶,惊了一声:“货还不少咧!”

  他拿起了放在面儿上的当归,捏了捏药根上的泥,又嗅了嗅味道,睁大眼睛看着两人:“深山里弄的吧?”

  “掌柜的好眼力。”

  “寻常外山里走动的人多,药材长不得多久就被挖了,年份浅,生得小,你这很容易就能瞧出是深山里的货。”

  掌柜乐呵呵的,拿着当归不想放下,药铺里能收到好货难得,但为着看还有没有好货,他也不得不把当归先放在一边。

  越瞧越满意,他道:“小许是识得草药的,这回送来的都不错。”

  曹闻闻言笑看向许多盐。

  ‘掌柜的若是瞧得上,还请让个合适的价格。’

  “好说。”掌柜的说着就要拿秤称重。

  曹闻叫住人:“先说价吧,我们心里也能有个数。”

  掌柜道:“当归我们药铺收的价格是四文一钱,不过你们这送过来的还成,能提点价格收五文。”

  也便是说一两五十文,一斤的话五百文。

  “黄芪一文一钱。”

  许多盐连忙做手势:‘三文两钱!’

  掌柜的咂摸了一下嘴:“小许也忒会绕价,成!也是看你是熟客才给这个价格了。”

  接着又翻看了其余草药,道:“旁的零零散散都是些不值钱的,艾草苍耳的就不一一作价了,合计五文一斤如何?”

  许多盐默了默,草药种类繁杂,一样一样的算价格确实不容易,他便应了一声。

  一番称算,当归六两,黄芪一斤,凌杂的草药五斤,这次采摘的草药一共卖了四百七十五文。

  掌柜的取了几吊钱放在柜台上,往前推了推:“点点。”

  曹闻把钱拨给了身旁的人,许多盐没客气的数了一遍。

  数到尾,他抬头看了掌柜一眼,不确认的准备再数一回时,掌柜的道:“你没点错,是我添了五文做个整,下回要是还有好货直接就送我这里来就是。”

  以采药为生的人算不得少见,但是敢舍命进深山采药的到底不多,可深山出好货,药铺里都喜好收这样的药材。

  既有这样的货源,自要笼络着些。

  闻言,曹闻和许多盐对视了一眼。

  见着人微微颔首,曹闻了然的上前道:“掌柜的既是爽快人,那我们自也应下,往后若是有货,定然头一时间便给您送来。”

  “眼下也还有一株草药,不知掌柜的收不收。”

  说着,曹闻便从身上取出了个叶包。

  掌柜微有诧异,见着人保管的如此之好,也下意识的小心接了过来。

  只拆开了一角,掌柜眼前便是一亮:“竟还有此货!”

  他连忙拆开芭蕉叶,把地衣轻轻抖开,小心取出那株人参。

  体型算不得大,珍珠点也不多,说明年份并不算长。

  不过这一片鲜少能遇见这样的山货,即使年份短,可胜在新鲜,适合补气血和调理身子。

  镇上时有富户人家夫人产后需鲜参调理,可惜都有价无市。

  “掌柜的可能开价?”

  “自是能!”

  掌柜也没隐瞒对这株人参的喜爱,这东西放在哪个药铺都能出手,无非是价格高低。

  而下再见着好东西,他更是有心笼住曹闻和许多盐了。

  “鲜参价格高低不同,得看年份。此般四五年的也只能卖寻常市价,三四百文一钱。”

  “我这儿确是好长时间没有收到这样的稀缺货了,便收你们四百文的最高价,你瞧如何?”

  许多盐先时问过人参价格,药铺里卖的干参就是年份不高的也要七八百文一钱,不过她也能谅解,他们这是鲜参价格定然要低不少,且还是药铺的收购价格。

  如此一算,掌柜的也算诚心,没有压他们的价格了。

  曹闻见许多盐没有什么异议,道:“掌柜的定然不会蒙我们,便依您的价。”

  这株鲜参中规中矩算不得重,两钱多一些,卖了八百多文。

  虽然单算不多,可是这只是一小株的价格,比之旁的一大篓子的草药已经非常值钱了。

  合计下来,今日所有药草还是卖了一千三百文的样子。

  散碎银子和铜钱收进袋子里,鼓囊囊一包,挂在腰间走路都有些往下坠的拖着裤子。

  曹闻勾起嘴角,卖草药挣的钱给了他莫大的信心,这不比守着那一亩田来钱快?

  不过快归快,他也清醒的知道悬在那深不见底的山崖上的滋味也并不好过,且也并非每次冒着危险都能有所收获。

  说到底都有些靠天吃饭的意思。

  他拎着空背篓,笑着同许多盐道:“走,哥带你去吃早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