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魂伤,需要去寻两种药材,你们二人分城东城西,尽快前去。”明奴说,“去时谨慎一些,守月兴许已经派人守在那里。”

  “若是遇到危险,立即回来,不可逗留。”

  明奴拿了一张纸,把两种药材图案分别画下来,给了他们二人。

  江雪鹤的血止不住,方用纱布挡着,纱布立即被浸透,床单被染红一片,他的脸色愈发的白了。

  “我知晓了。”梅含珏神色凝重,放心地把江雪鹤交给明奴,随之身形在原地消失。

  李逍火带走了通天戟和金莲法印,身形一并消失。

  一旁点着烛光,明奴重新为江雪鹤换了纱布,他上了许多止血的药材,甚至试图以灵力封住江雪鹤的伤口,但是全部没有用。

  这是妖骨刀留下来的伤口,守月以此闻名,若是这么好愈合,不会有那么多刀下亡魂。

  他动作时江雪鹤顺应着他,一双凤眸映着他的面容,脸色越来越苍白,凤眸看上去略微散乱。

  房间里非常安静,只剩下他们二人。

  明奴伸手在江雪鹤面前晃了晃,江雪鹤眼珠非常缓慢的移动,眼睫随之悄然落下。

  “江雪鹤。”明奴到底开了口,伤口难以愈合,若是任江雪鹤这么睡过去,兴许人也会随之过去。

  他这么喊江雪鹤的名字,江雪鹤毫无反应。

  明奴唇线略微抿起,床榻上的少年艳丽的面容犹如失去颜色,被夺取了殊艳,犹如白纸上花,令人见之蹙眉心疼。

  “鹤哥哥。”他又喊了一声。

  这回江雪鹤有了些反应,眼睫略微颤了颤,他稍稍上前,握住了江雪鹤的手腕,温热的手指覆在上面。

  “鹤哥哥,不能睡,你会死的。”明奴开了口。

  他们二人手指触在一起,江雪鹤闻言稍稍睁开眼,深褐色的眼底映着他,稍稍地用力,指尖略微颤抖,握紧了他的手腕。

  良久,兴许烛光晃动了一瞬,江雪鹤嘴唇动了动,一声清冷却又缠绻的两个字落下来。

  “奴奴……”

  奶娘尚且没有这么喊过他,明奴心神随之晃了一瞬,略微睁大一双眼,下意识地瞪向江雪鹤。

  然而江雪鹤已经没力气讲话,只能死死地捏紧他的手指,十指相交缠在一起。

  明奴心中窝火,江雪鹤总是能轻易做到让他生气,此时他还发不得火,只能扭过脸去,不去看床榻上的红衣少年。

  血流的越来越多,房间里浸满了血腥之气,明奴随之担忧起来,他用纱布缠紧了江雪鹤的胳膊,江雪鹤发丝垂落至他脸颊边,正略微垂眼看着他。

  “鹤哥哥,你若是撑不下去不小心死了,这般再好不过,我还能再找好几个下家。”

  明奴讲出来,床榻上的少年气息微弱,此时依旧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兴许因为他讲的话生气,手指略微松开,随即再次握紧他,力道略微重了几分。

  江雪鹤唇色失去了颜色,闻言活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此时被抽回了魂。唯有一对凤眸深刻幽深,握紧了他问道:“……你还想找谁?”

  手腕略微传来痛意,明奴见江雪鹤血流的慢了一些,他平静道:“任谁都可以。论相貌,如今比鹤哥哥好的不少,论能力,李逍火和少正安也比鹤哥哥厉害。”

  明奴话音顿了顿,随即道:“论技术,兴许任意谁都会比鹤哥哥好。”

  他随即扫向江雪鹤的脖颈处,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疤痕似乎淡了几分,如今像是一截春枝,缀在江雪鹤脖颈上。

  ……

  李逍火停在药铺门口,他已经发现了端倪,城中的药铺都有士兵守着,除此之外,还有所谓被控制的木偶人。

  这些药童行动姿势略微怪异,空中有无形的红线,红线缠绕在他们周围,连接着他们的脖颈和手腕,控制着他们的行动。

  金莲法印之中,卫歌见李逍火避开了那些红线,他在一旁开口道:“他算是情敌,如此死了不是正好。”

  李逍火闻言扭过来脸,一双眼瞳漆黑,看着金莲法印中的卫歌,想到了什么,随即歪了歪头。

  “我们同为同窗,我不会见死不救。”

  何况明奴喜欢他。

  随即李逍火想到了什么,若他记得不错,先前魏朝,卫式皇后卫乐执过一段时间的政。先皇逝去之后,卫乐便闷闷不乐。

  卫歌陪伴卫乐数年,后死在边关。

  李逍火继续看向远处,话音轻飘飘地落下来。

  “杀了姐夫,你姐姐并不会开心。”

  卫歌闻言睁开了双眼,神色之间浓肃些许。若是李逍火此时在卫歌面前,兴许他会被扇飞。

  他深知卫歌如今与他不在同一空间,原本只是猜测,如今看来兴许是真的。

  李逍火把金莲法印放置在掌心,随之避开阵法,前去混入了院子里,药材铺里有士兵正在搬离药材,搬离的兴许便是他们要找的两种药材。

  还好他们行动迅速,如今还来得及,若是再来迟一步,兴许江雪鹤会命丧黄泉。

  李逍火以通天戟悄然斩断了那些覆盖的银线与红线,不同颜色的线有不同的含义,他们在阵法之中走的每一步几乎都要衡量清楚。

  他到了士兵的身边,砍晕了两名士兵,待打开盒子之后,发现里面如他所猜正是他们要找的两种药材。

  李逍火耳边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把捡了药材全部放进袖子里,眼角扫见了什么。

  一名药童转动着身体,以扭曲的姿势正在院墙上活动,与其说是木偶,不如说是邪物。因为李逍火已经看出来了,外面包裹着稻草的一层是人皮制成。

  上面有未干的血,药童缓慢地转动脑袋,随即缓缓地开了口,嗓音如同稚子学话,尖锐而诡异。

  “守月大人,发现目标,守月大人,目标在这里。”

  “我要咬碎他的脑袋。”

  药童眼中有咒文变换,随即如同一个快速旋转的肉团,朝着李逍火的位置直面而来。

  李逍火长戟一挥,长戟掀飞了药童,长戟扫过去,半空中传来了惨叫,那一团圆球飞溅在树上,溅出来血。

  他临走的时候匆匆一瞥,似乎扫到了一具婴孩的尸体,青色发霉的尸斑映入眼帘,混合着鲜血融在一起。

  他身形立刻消失,出现在屋檐之上,瞬身回到了客栈。

  尽管他们行动未曾耽误,依旧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李逍火率先回来,回来之后见明奴与床榻上少年十指相握,他目光稍稍地顿住。

  “药材可拿到了?”明奴被李逍火看的略微不自在,他想要抽回手,然而江雪鹤力道大的惊人,几乎要把他的手指捏碎,不允许他动弹一分。

  李逍火迟缓地点点脑袋,他把袖子打开,里面连着储物袋,两种药材都拿到了。

  明奴要接药材,他的手收不回来,江雪鹤还在因他方才所说的话生气,这会两人僵持着。

  李逍火在一旁看着,明奴唇线绷紧,他袖子上一并沾了鲜血,他对江雪鹤道:“鹤哥哥,你若是不想死,快些松开我。”

  江雪鹤闻言不理不睬,神智几乎散了去,只知牵着他,仿佛生怕他离开了去找其他人。

  见状明奴皱起眉,他心中生气,又不好表现出来,神色便冷了许多,他对李逍火道:“李逍火,兴许要麻烦你了,这两种药材放在一处煎便是。”

  李逍火“哦”了一声,拿着药材便出去了,背脊挺的笔直,像是一棵浑然天成的沉木。

  “江雪鹤。”

  明奴又喊了一声江雪鹤的名字,江雪鹤毫无反应,人已经晕了过去,他顺着碰上去,摸到了江雪鹤的额头,体温正在一点点地消失。

  他心中那些怒意散了去,变得焦急起来,一点点地掰开江雪鹤的手指,费了半天的力,才从江雪鹤手里脱离。

  待到李逍火端来药汁,黑乎乎的药汁传来苦味儿,明奴手腕处多了几道指痕,梅含珏在此刻一并回来了。

  他手中一并拿了药材,神情略微焦急,见李逍火先他一步,他稍稍地放下心。

  明奴端起药汤,勺子放至江雪鹤唇边,药汤并不容易灌进去,全部都从江雪鹤唇边流了出来。

  看见江雪鹤苍白的脸色,梅含珏眼中担忧重重,此时勉强保持着镇定,他对李逍火道:“李逍火,我们先出去。”

  “这里交给明奴便是。”

  李逍火略微转眸,看向梅含珏,眼中情绪很淡,随即身形在原地消失,出现在房门之外。

  梅含珏一并跟着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合好门,他们二人一人在屋檐之上,另一人在窗外。

  房间里灯火通明,天色完全的暗下来,窗边能够映出床边人的影子。

  他们二人都能够看见床边的少年俯身,药汁是如何喂进去的。

  江雪鹤的嘴巴难以撬开,明奴觉得江雪鹤兴许是来折磨他的,他因为生气耳朵红起来,嘴里尝到药汁的苦味儿,灌进江雪鹤唇齿间,难免唇齿交融。

  待一碗汤药灌下去,明奴再次查看江雪鹤的伤口,血已经不流了,魂伤得以愈合,接下来便容易的多。

  伤口重新包扎好,明奴顺带着帮江雪鹤换了一身衣裳,原先江雪鹤偷看过他的伤,此时人昏迷着,他得以正大光明的看起来。

  这一世他未曾帮江雪鹤抵过什么,江雪鹤的伤都是自己受着,身上伤痕并不少,经过岁月的洗礼,有些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映在身上,反倒多出几分男性气息。

  屋檐之上。

  远远地,梅含珏看到了什么,远处有黑色的浓雾缠绕,缓缓地勾勒出了人形物体,应当算是人形,带着浓重的怨气,上面有红线缠绕其上。

  梅含珏从屋檐上跳下来,他手中长剑出鞘,对李逍火道:“此地不能再待,符离派人过来了。”

  “你去通知明奴,我去引开他们,之后传音汇合。”

  梅含珏交代完了,身形便闪身而去,一道碧绿的剑光自天穹落下,天边如同泛起一道霞光。

  “嘎吱嘎吱——”

  梅含珏离得近了,得以看出那些都是什么东西。是一团团被做成人形的人偶。它们受红线控制,外皮由人皮包裹而成,五官诡异扭曲,以奇怪的姿势躯体发出沉重的音色。

  客栈里,明奴和李逍火一并把江雪鹤扶起来,李逍火看了一眼道:“伤口裂开了。”

  江雪鹤流了不少血,明奴看了一眼,流出来的血并不多,魂伤已经愈合,之后不会再危及性命。

  “无妨,先离开这里要紧。”

  李逍火找了一辆马车,明奴和江雪鹤在里面,李逍火驱动马匹,车辆慢悠悠地转动,明奴掀开车窗,远远地看了一眼,客栈离他们越来越远。

  少正安还没有任何消息,明奴正这么想着,马车转角之处,那里贴着告示,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了熟悉的乌袍少年在上面。

  纸张被吹起来,明奴用了些许灵力,心脏处生疼,那张纸张落入手中,画面上是水牢中的少正安。

  上面写着少正安弑母,现已被关押水牢,择日处刑。

  明奴手指稍稍地用力,上面落款是少正乐。

  少正安的母亲。

  此事处处透着古怪,唯有一事可以确定,少正安如今凶多吉少。

  明奴看告示时,身旁的江雪鹤悄然无息地醒来,他察觉到时,便朝着一旁看过去,和江雪鹤对上目光。

  他的手指随即传来力道,江雪鹤气若游丝,对他道:“……不必担心。”

  “鹤哥哥,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少说两句,你的伤还没有愈合。”明奴说。

  江雪鹤背后靠着车壁,手指却抓着他,闻言直直地盯着他看,目光中似乎有情绪溢出来,“嗯”了一声,随即对他道。

  “我知道了。”

  嗓音依旧冷淡,只是温柔了许多。

  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明奴稍稍不自在,他十指被握着,到底没有松开,眉眼看着窗外,眼角能够留意到身旁的红衣少年。

  江雪鹤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看着窗外,明明察觉到了,眼睫略微颤动,假装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