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正安正在一旁看热闹，他在梧桐树上面，原本正等着看好戏，没想到江雪鹤过去了。
“鹤当真多管闲事。”少正安说。
梅含珏在他身旁，他看了眼，问道：“李逍火呢？去了何处。”
“今日随莫愁师兄下山了。”
梅含珏：“不必看了，就算没有鹤帮忙，他们也不会是对手。”
“我看他方才连剑气都险些躲不开。”少正安抱着怀疑的态度。
另一边。
明奴没有言语，他对面的弟子见了江雪鹤开口道：“鹤，你这是什么意思。”
“比试是练剑峰的规矩，我们这里可没有照顾人一说。”
无论何时，无论什么地点，无论有没有受伤，训练几乎如常，不可有一日懈怠。
他们虽没有长老监管，却个个默认遵守这一法则，毕竟日后碰到邪祟，邪祟才不会管他们的身体状况如何。
“他既然来了练剑场，便要守这里的规矩，若是不守，今日大可不来。”
江雪鹤表情冷漠，依旧挡在明奴身前，平静道：“既然这般，你们今日不如先与我比试。”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江雪鹤一直都是第一，他们几个肯定都不是对手。
明奴在后面静静地听着，闻言开口道：“鹤哥哥，让开便是，我同他比试。”
只是早晚的问题，这里的弟子质疑他，今日若是不战，日后兴许还会有麻烦。
江雪鹤闻言侧眸，明奴对他道：“我可以。”
“不需要鹤哥哥帮忙，我又不是残废。”明奴说。
对面的弟子附和道：“对啊，他说的没错，他既然已经痊愈，为何不能同我们比试？”
明奴上前一步，江雪鹤还欲说什么，明奴手中长剑已出，那是一把玄黑的铁剑。
断灵。
明奴问道：“……要如何比试？”
“原地立界，一方倒下为胜。”那名弟子道。
话音落下，随着弟子长剑点在地上，原地划出了一个圈，无形的结界落在他们周围，将他们二人隔离。
江雪鹤正要上前，梅含珏与少正安的身形显现出来，梅含珏扯住了他。
“鹤，让他试试便是。”
梅含珏说：“相信他，若是不行，再出手也不迟。”
少正安未做评价，只是看着结界里的少年，目光紧紧地盯着明奴的动作。
明奴稍稍运转灵力，他近来都有尝试，每一次尝试的结果都一样，心脏处传来痛意，连着四处的筋脉都在钝痛。
他脸色稍稍发白，看起来病殃殃的，像是一株即将枯死的白莲枝，灵力缓慢地缠绕在断灵剑上，只有薄薄的一层。
断灵并非能够提升灵力的品剑，借多少灵力便有多少灵力，甚至比不上对面弟子手里的剑淬剑。
“程矣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没看程矣并没有出招……这已经算是让着他了。”
明奴后知后觉，他了然，并未说什么，手指转动，剑气随着一并缠绕在一起，朝着程矣的方向汇聚而去。
剑气在半空之中交织翻转，形成一道弯曲的月牙，只一式，剑气膨胀开来，程矣接住了那一道剑气，碰撞在一起发出“砰”地一声，半边结界直接被砍碎了。
结界一点点地修复，那一道灵力化成剑气重新缠绕在明奴剑上。
“你们看……他剑上的剑气，又回来了。”
“这般精准的控制力可没几个人能做到。”
少正安目光落在明奴手里的剑上，明奴稍稍后退，随着程矣闪身，长剑迎面而来，明奴堪堪地以剑挡住。
细白的指尖握紧剑柄，明奴掌间灵力翻转，因此心口翻涌着剧烈的疼痛，他面上无一丝血色，灵力缠绕在剑上，把程矣击退了数步。
程矣随之挽了一道剑花，剑花宛转凌厉，一共七七四十九道，明奴向后退了七步整，断灵剑上的剑气缠绕着，那些剑痕他悉数避开。
这一式唤作镜花水月，明奴也会这一式，眼前这名弟子使的非常精准，与之相差还是有些区别。
他长剑同样地挽出来剑花，七七四十九道剑光在半空中浮现出来，剑气全部朝着程矣过去，在半空时经由折射从身后而来。
程矣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眼前顷刻之间多了一把剑，明奴长剑碰到他脖颈边缘，薄薄的刀刃贴着他的锁骨。
明奴心脏跳的很快，一下又一下，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开口道：“你输了。”
周围的弟子安静下来，少正安稍稍皱眉，梅含珏早知会如此，程矣面上难看。
明奴收回了剑，他嗓间血腥之气上涌。结界被他用剑展开，待他出了结界，再也忍不住，他扶着树干“噗”地吐出来一口鲜血。
深红色的血落在掌心，眼前多了一抹红影，江雪鹤到了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明奴，你没事吧？”梅含珏随之过来，神色颇为紧张。
几名弟子随之面面相觑，程矣面上被剑气划了一道，见明奴吐血，懵在了原地。
“没事。”明奴下意识地挣开江雪鹤，他捏紧了手帕，单手撑着树干，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江雪鹤手指停留在半空中，随之收回了手，唇线略微绷紧。
“若是撑不住，先回去。”梅含珏说。
少正安在一旁看着，未曾发表言论。
明奴摇摇头，他对几人道：“我想一个人待着，你们去练剑便是。”
一整个下午，没有人再过来挑战明奴，明奴一个人待到晚上，直到李逍火回来，他和李逍火一并离开。
“你看他吐血吐的，兴许胜之不武。”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们没看到他用了多少灵力？程矣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他是不是伤还没好痊就过来了，这么看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几名弟子还在商议着，程矣脸上包了一块纱布，纠结片刻道：“谁知道他真的伤还没好。”
“我还以为他是装的。”
“那要不要过去道歉？”
程矣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沐迟。
上午时沐迟没有去凑热闹，程矣厚脸皮道：“沐迟，不如你替我们去。江明奴没有见过你，你去最合适了。”
正在擦剑的少年闻言扭头，动作稍微顿了顿，“我并不认识他。”
程矣：“你就替我去一回，去看看他情况如何了，他上午吐血了，若是他真的出了差池，我会良心难安。”
“沐公子，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沐迟把剑放了下来，闻言问道：“他如今在何处？”
……
明奴手里抓着李逍火给他带回来的拨浪鼓，上面印着小老虎图案，是李逍火顺手买回来的。
拨浪鼓摇晃起来，发出沉闷的声响，明奴玩起来，盯着拨浪鼓发呆，桌上没一会多了一盆热呼呼的点心，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一坨黑乎乎不知名的物体。
明奴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逍火对他道：“给你，做的点心。”
他自然能看出明奴心情消沉，便想了一些办法尝试哄明奴开心。
明奴下意识地看向李逍火，李逍火可没有给谁做过东西，他唇畔抿紧，瞅一眼黑乎乎的东西，半分食欲都没有。
没一会，他又看过去，只纠结了片刻，最后拿了边缘的一小块。
放进嘴巴里尝了尝，奇怪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他对上了一双略微漆黑的眼。
李逍火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问他道：“怎么样？”
“……还不错。”明奴说，他艰难地咽了下去。
嘴上说还不错，行动上却没有要再尝一块的意思。
李逍火看出来了，脑袋略微歪了歪，手里拿了一块点心，自己放进嘴巴里，并不难吃。
最后那一盘都进了李逍火的肚子。
明奴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瞅好几眼，最后收回了目光。
他们两人的院子挨着，有人敲门的时候是李逍火去开的门，门打开之后便对上了一张陌生的少年面容。
沐迟迎面对上了一张婴孩面具，见到了李逍火，他们是同窗，日日见面，只是没说过几句话。
“李逍火，我找江明奴，他在吗？”
李逍火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关于沐迟的记忆，对上之后做了判断，随之稍稍地让开了地方。
明奴在听到那一道声音的时候便觉得熟悉，直到沐迟真的到了眼前，前世的一部分记忆浮现出来。
前世，他曾经和沐迟有过短暂地接触，江雪鹤不让他出门，他便央了沐迟帮忙，他才得以下山。
明奴对沐迟颇有好感，这是前世为数不多帮他的人。
“江师弟，我今日是前来道歉的，替程矣……他很担心你的身体。”沐迟说。
明奴说：“今日吐血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身体原因，还要沐师兄替我转达，让他不必因此记挂才是。”
李逍火悄无声息地进门，坐在明奴身旁，听着两人的话，没有插嘴。
“江师弟没事就好。”沐迟说着，他便没有多待，只当是插曲，说了一番客套话之后就离开了。
明奴第二日开始便准点到练剑峰，他到点时便回来，如同执行任务一般。
一有闲暇时间，他在扶光四处游荡，有时前往药谷，有时去藏书阁，有时候接一些零散的任务，一直给自己找事情做，避免自己闲下来。
一闲下来，他会犯心病，难以忽略心口的疼痛。
他接连碰到沐迟好几回。
去药谷时沐迟正好受伤去换药材，藏书阁偶遇沐迟找剑法书册，接任务时和沐迟分到的是一个地方。
前两次他们两人都装作没看见对方，到第三次，沐迟主动地开了口。
“江师弟，这是第三回 了，真巧。”
明奴闻言稍顿，对沐迟道：“是有些巧。”
“沐师兄也接了山上的任务？”明奴问道。
沐迟：“原先这村中的村民与我有过交集，看到之后便过来了。”
“此地邪祟作乱，未曾死人，只是数名男童失踪，数日之后又被送回。”
“送回的男童七窍少了一窍。”
明奴接的任务是闲置任务，来山上找灵草的，他们俩整个地点重了。沐迟追查邪祟到此处，明奴则是发现灵草生长在此附近。
如今夜色已经降临，沐迟对他道：“今日我们兴许要在此过夜。江师弟若是摘草药，还是明日白天再去比较好。”
明奴应一声，火光笼罩着他们二人的面颊，沐迟抱剑靠在墙边，明奴静悄悄地坐着，手边放着 两张草药图纸。
随着一阵风吹过来，火光若隐若现，明奴朝着某一处看过去，那里是寺庙的一面墙，上面画了神佛彩绘的壁画。
沐迟顺着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话音未落，明奴的剑气直接扫了过去，一道黑雾随之散了出来，半空中传来了惨叫声。
灵力拉扯着他的筋脉，痛意传来，明奴疼的眼前发晕，沐迟只稍稍怔住，随即上前扶住了他。
“江明奴？”
“你没事吧。”
明奴紧紧地抓着自己胸口的位置，他脸色苍白，额头冒出来一层冷汗，疼的全身蜷缩，没有精力去回答沐迟的问题。
“江明奴……？”
当天明奴是被沐迟送回去的，他原本还有些力气御剑，到了扶光，便一丝力气也无，沐迟把他背了回去。
“沐迟，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程矣和几名弟子围了上来，沐迟对他们道：“去喊药谷长老，江明奴晕过去了。”
远处，少正安和江雪鹤远远地看着，江雪鹤视线落在沐迟身上，他平日里并不怎么记同窗的名字。
馗铜肚子里……记忆浮现出来，前世的自己那时逼问江明奴，问他与沐迟是什么关系。
江雪鹤的目光略微停顿，视线变得有些深。
明奴连夜被送去药谷长老那里，李逍火一并赶了过去，赶过去之后发现明奴床边已经守的有人。
是前几日方见过的，沐迟。
药谷长老摸完明奴的脉搏，对他们道：“没有大碍，他这心疾注定要一辈子随着他，等到他什么时候彻底适应了……就好了。”
“只要他还在修炼，疼痛便不会停止侵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