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谷灵力稀薄，生存困难，诸位若是反悔，此时还来得及。待入了剑谷之后，便无后路，还望诸位考虑清楚。”
梅含珏找到李逍火实在有些费劲，他问道：“三日过去了，你可有明奴与江雪鹤的消息？”
李逍火摇摇头，漆黑的眼看着虚空一处，在半空中变出了一道模糊不清的雾，里面有光点若隐若现。
“算不到在何处，只知还活着。”
“他们二人自有分寸，阵法马上就要开了。”梅含珏这么说，眉眼还是有一些担忧，令牌毫无动静。
随着一道光芒亮起来，李逍火的身形在原地悄然无声的消失，待他反应过来，身边的玄衣少年人已经不见了。
……
“凡我所念，必为空怨，心净明台，即见如来。”
明奴耳边回荡着江雪鹤念的经音，他睁开眼，额头冒出一层虚汗，整张脸都有些白。
江雪鹤在他身边守着，对方手中拿着一册佛经，他从未见过谁试炼时还要带上经文，兴许古往今来只有江雪鹤一人。
明奴的目光落在那双修长如玉的手上，回想起方才昏迷时江雪鹤都对他做了什么，如今热意却有所降，他的心情却异常烦闷。
他视线稍稍移开，注意到他醒来，江雪鹤便停下来，装作没有察觉到他的不适，问他道：“可有感觉好些？”
明奴应声，他“嗯”了一声，没有去看江雪鹤的神色。
他们二人气氛略微尴尬，明奴意识稍稍清醒，恨不能忘记方才发生的事，不想再去回想，偏偏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现在已经提不起来怒意，整个人有些恹恹的，身体还略微不适，一双鹿眸看向山洞外，夜色深重，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我们如今要怎么办？”明奴嗓音略有些低。
若是让他再来一次，兴许他当真会忍不住做下不齿之事，或者活活地被折磨致死。
明奴意识到自己心性被影响，他后知后觉，立刻冷静下来，向后靠着墙壁，他脖颈上的指骨碰到脖颈处的皮肤，略微冰凉。
他闭上眼，开始总结馗铜的特点。
擅长动摇人的心绪，一旦捕捉到失控的心绪，能够引诱利用。阴魂不散，直到折磨致死，不然不愿离开。
不论如何……首先他们要先从这里离开。
明奴心中愈发地坚定，他集中注意力，放了神识出去，神识渗透周围的环境，这里兴许是某处边界，墨林没有尽头，往上是空旷的天空。
无论他的神识到哪里，都能感觉到馗铜的气息。
“这里兴许是无枉之境。”江雪鹤说，看向山洞外，对明奴道：“我们二人一同行动会影响彼此，不如分开行动。”
“你在这里待着，三日之后，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便自由行动。”
明奴：“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江雪鹤，忍不住道：“我们二人尚且不一定有胜算，若是分开……”
“江明奴。”江雪鹤喊了他的名字，在他面前略微俯身，一双凤眸略微垂着，“不要被它影响了，你应该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明奴闻言稍稍地怔住，他略微睁大一双眼，面前的少年冷淡薄情，话音落下之后在他面前布下了一道结界。
……是这样没错，江雪鹤在此处，他只会更加心绪不平，一边渴望接近他，一边又厌恶自己，两相冲撞，自己备受折磨。
和他在一起，江雪鹤需要分心，因此受伤的几率大大增加，两人在一起没有任何益处。
分明没有肢体接触，只是梦中一场，明奴受幽毒侵蚀，竟已觉得分别难以忍受。
他险些忍不住喊人，话音到嗓间，又硬生生地止住，他咬住自己的下唇，一双眼映着红衣少年的背影。
眸中情绪复杂，有怒意怨意、有不舍，几分不甘，还有夹杂的无奈。
明奴深知他如今是受了幽毒影响，情绪不对，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一双眼依旧跟着江雪鹤。
身后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江雪鹤能够察觉到，他未曾转身，兴许对上那一双鹿眸，自己亦会忍不住心软。
他踏出了山洞，在他踏出去的那一刻，有雨珠落下来，凉意扑面，黑雾遮蔽了视野。
雪剑出鞘，随着一道雪光划过去，半边天空被割裂，天边的黑雾全部都散了去。
黑雾向外拨开，婴孩的笑声变得凄厉了几分，人面女在黑雾深处出现，很快身影又散了去。
雪剑亮起之后很快又黯淡下来，若说剑谷灵力稀薄，那么此处便是分毫灵力都没有。
方才那一剑，因为先前挡了一下馗铜的攻击。江雪鹤朝着馗铜的方向而去，周围出现了数道身影。
女子的面容浮现出来，面容庄肃凝重，是江夫人。
“鹤儿……”
江雪鹤不带一丝一毫地犹豫，雪剑划过江夫人的脖颈，一条血线冒出来，江夫人尸首分离。
“江雪鹤，你如此大逆不道，冷血薄情罔顾人伦，来日仙门定当难以容你。”
扶光长老的身形在黑雾处出现，言语甚至没能让江雪鹤有丝毫动作，江雪鹤一并斩了。
“鹤哥哥……”白衣少年的身形出现，脸颊半边被烧毁，一双鹿眸水盈盈的，看着他略带爱慕，却又带着几分怨恨。
“你为何要那样对我……我恨你！”
江雪鹤这才脚步略微停顿，他朝着江明奴走过去，目光稍稍停留，对方手中拿着一把根本没有灵力的小剑。
在他即将接近江明奴时，一道灵力破空而来，他稍稍避开，雪剑在半空中折转，生生地调转了那一道灵力的方向，他发丝略微向后扬起，分毫未伤。
他走到了江明奴的面前，深褐色的眼珠没有情绪，问道：“我如何对你？”
江雪鹤伸出手，在他碰到江明奴时，整个人都被拉进了幻境之中。
这处房间十分的熟悉，正是他在扶光居住的院子，他人在自己身体里，随着一声清脆的“鹤哥哥”，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是江明奴，却又和江明奴略有些不同。面前的少年穿着白色陈旧的道袍，脸颊半边被烧伤，留下来惨败的痕迹，少年身形瘦弱，一双鹿眸略微睁着，看上去额怯生生的。
“何事？”他听见自己冷冰冰的开口。
明奴瞅着他道：“今日……是鹤哥哥的生辰，鹤哥哥可是要前往剑阁？”
“嗯。”
江明奴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两手托着物什到了他面前，对他道：“这是我为鹤哥哥准备的生辰礼物，鹤哥哥……”
掌心中央是雕刻的雪鹤，以粗糙的玉石雕刻而成，少年手指上积累了许多伤口，入目密密麻麻，显得粗糙难看。
江明奴听见了自己冷淡的声音。
“这次……你又想要什么？”
江明奴：“鹤哥哥，下个月的试炼……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
少年略微紧张，声音很低，一直不断地偷偷看他，眉眼略微垂着。
“我什么都愿意做……鹤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娘亲。”
江雪鹤在自己身体里，通过他的视线能够看的一清二楚，眼前这个并非是江明奴……只是他能够察觉到些许异样。
有不正常的情绪在江明奴的身体里。
“什么都愿意做……同你原先和沐迟做的那般？”
江明奴顿时紧张起来，扯住他的袖子道：“鹤哥哥，我未曾和沐迟做什么，原先东西是让他帮忙换的，除此之外，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少年这般说，身体里却散发出强烈的怨气，江雪鹤稍稍停顿，略微点了点，在江明奴的身体同时看到了两具灵魂。
一具容貌毁坏瘦弱低微，另一具便是他平日里所见，容貌清艳身形如璧，只是眸中几乎怒火压不住，带着痛意与恨。
江雪鹤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接下来梦中的他便要求江明奴自证，少年略微讨好地上前，整个送进他怀里，双唇相贴，一双鹿眸变得湿漉漉。
“未曾骗鹤哥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水推舟，江雪鹤大致明白了，他随时能从幻境中离开，只是不知为何，他看着被困在幻境中的江明奴，便改了主意。
“原先怎么教你的……应当怎么喊？”
随着一声细弱的“夫君”喊出来，江雪鹤察觉到自己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对方亦然。
怀里的少年如同细软的绸缎，那双眼略微怔住，受陌生的触感影响，眼尾氤氲出一片绯意，嗓间发出了短促的音节。
他对上那双清澈含怨的双眸，心神跟着被晃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动作已经变得略微粗暴。
两人在幻境之中纠缠，发丝相绕，幻境一点点地散去。
江雪鹤置身在黑雾之中，他手中的雪剑略微使力，一道亮光划过去，面前的江明奴消散，黑暗中浮现出笑面女的虚影。
他脑海里浮现出江明奴那张脸来……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山洞里。
人走之后，明奴冷静下来，他见不到江雪鹤，心绪变得平静，尝试凝聚灵力，此处没有灵力，什么都感应不到。
他从袖子里把虎子拽了出来，虎子“哎呀”了一声，黑乎乎的一团，睁开一双眼瞅着他。
“哥哥，你有事找我？”
明奴应声，这道结界他随时都能出去，只是不知道江雪鹤那边现在如何。
“此处没有灵力，你可能感知到灵力？”明奴问。
虎子在他掌心里坐起来，看了看周围，然后摇了摇头。
“哥哥，我也感觉不到，但是能够感觉到怨气，很吓人，这里四处都是。”
“哥哥为何不问问另一位哥哥，兴许他知道，他很厉害。”
虎子抱着他的手指头，在他掌心坐着，瞅瞅周围，又打了一道哈欠，抱着他的手指昏昏欲睡。
“别睡。”明奴戳了戳虎子的脑袋，对虎子道：“我们现在出去，你带我去没有怨气的地方。”
虎子“哦”了一声，略微精神些许，又忍不住瞅明奴两眼，眼神略微闪躲。
明奴握着剑撑着起身，他身体力气被抽去，如今非常虚弱，在他踏出山洞那一刻，山洞外黑雾弥漫，他以长剑在半空中画了一道阵法，黑雾触碰到阵法全部都散了去。
注意到虎子的目光，明奴一道目光扫过去，虎子略微瑟缩，慢吞吞道：“哥哥，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
“你放心好了。”虎子略带讨好地蹭了蹭明奴的手指。
明奴反应过来虎子说的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捏住了虎子，虎子“哎呀”一声，在他掌心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
“让你干活，少说有的没的。”
虎子觉得明奴现在有点凶，和平常温柔的模样不太一样，他耳朵被揪的有点疼，略微委屈，“哦”了一声，尾巴尖伸直，神情变得稍微认真。
“哥哥，这里怨气四处都是，哪里都有，我找不到没有怨气的地方。”虎子忍不住问道：“哥哥，这里是哪里？”
江雪鹤提到了虚枉之境，明奴踏入了墨林之中，他摸着树身，雨水滴落，墨汁在他掌心里汇聚，他放至鼻尖前闻了闻，血腥味扑鼻。
他以长剑刺进树干，里面是实木，并不是幻境。
“不知道。”明奴说。
他略微垂眸看着手中的剑，回想起守月那时把他们丢入了阵法之中，他脑海里有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
明奴在原地坐下来，他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本陈旧的手册，这本手册是从李逍火那里收过来的，上面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如何利用怨气作灵力所用，从而逃离绝境。
虎子见明奴坐下来，他随之爬到了明奴的肩膀上，瞅见了明奴脖子上挂的东西，他略微好奇，然后凑上去咬了一口。
“啊啊啊——”虎子牙险些被硌掉，他有些吵，明奴捏住他又把他放回了袖子里。
书册略微泛黄，上面的字迹是古仙灵的文字，明奴碰巧认识一些，全部凭借于他所见即学，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包括仙灵文字。
“凡所怨气，非灵非气，只通妖邪，不通上仙。”明奴念出来，视线略微向下，“以物借力，物通邪则不通灵。”
明奴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他身边的断灵……这把剑从不认他为主，更没有任何灵力。
若是他试了，断灵非邪剑，兴许要毁了这把好剑。
明奴只犹豫了一瞬，便把背后的剑拿了出来。
“委屈你了，若是今日你也用不上，兴许日后只能拿你劈柴。”
断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