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禾转身向前走着，坐到了一块高石上：“虽然是个废物师弟，但是怎么说我跟他跟的都是一个师父，稍微听听我给你指的第二条路吧。”
“废物的话有什么好听的，我们山里刚出生的小鹿儿都比你厉害。”
刚刚坐到石头上的香禾一个踉跄险些又坐不稳，随后，原清辉看到他的脸色黑的呀，让他只想笑，却仍要憋着一股气，跟那黑风怪好声好气的交谈着：“那还真是对不起啊，连你们刚出生的小鹿儿都比不过！”
香禾语气里怒意的忍耐已经让原清辉的笑意趋于无法忍耐的边缘了，原来世上还有这么能治的了香禾的人啊。
“但是，就算是为了那刚出生的小鹿，你也得听听我的。”
黑风怪咻的一下跳到了香禾的旁边坐下，两只脚吊着晃荡晃荡，一脸认真的盯着香禾的脸正瞧反瞧，接着：“可是，我觉得你的话没有笑无哥哥的可信哎——”
随后，那只黑风怪就被香禾一爪子将脑袋按到了他身后的石壁上，瞬间砸出了个大坑，石壁都开裂了上十米。
黑风怪晃晃荡荡的将脑袋从石壁里头□□，摇了摇头，迷迷茫茫的眨着眼睛小声对香禾道：“那你说，那你说。”
“我说，你们得混进人类中去生活，一开始可能会很难很难，你们中的很多可能会失败暴露，但是，这是你们未来能走的唯一的路。”
香禾缓缓说出的话，是他考量了很久了，超出了原清辉原先预想的话。
他一直在想解救被神明抛弃的妖怪们，但并不盲目，他也有想很远，他也知道会有冲突，但是任何事的推行都是有阻碍的，不是做了决定就会好好的，在未来，也许有的人类发现了它们的存在后会伤害它们，也许它们无法很好的融入人类，但是，这是它们能长久生存的最好方法，要不了多久，连天宫都会变天，人类也会过的很惨，而它们这些妖怪，作为几方势力里头既有能力又被抛弃的存在，它们既是不安定因素，又是可依靠因素。
它们可以帮人，也可以帮神，但归根结底，都必须要让它们相信它们是在帮它们自己，它们才会去做。
黑风怪听完香禾的话后，低头望着自己不断晃荡的脚思索了很久，随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望向香禾：“可是我觉得你说的话没有笑无哥哥的可信哎——”
“轰隆——”好的，刚刚才开裂了一半的岩石现在彻底的被黑风怪的脑子给砸开裂了。
黑风怪晃荡着脑子从岩石里出来，擦了擦鼻血，随后迷迷糊糊道：“好吧好吧，我去跟大家商量一下吧。”
“香禾？”原清辉坐到了香禾的身边，将香禾刚刚给他拿着的斗篷披到了他身上，那是刚刚那个黑风怪坐过的地方，现在黑风怪已经去找他的手下们商量香禾刚刚提的建议了。
“嗯？”香禾回应道。
“你跟那个妖怪很熟吗？干嘛这么费劲的要来救他们，而且从它们的身上又得不到荣誉。”其实原清辉更好奇的是前一个问题，你跟他很熟吗？他很清楚千年前的你是什么样的吗？
“不算很熟吧，他跟师兄——跟那个人更熟一点。”香禾托着下巴以十分舒服的姿势靠在了背后的石壁上，原清辉也随着他一起靠在了背后的石壁上，他们之间隔了一条被那黑风怪的脑袋砸出来的大裂缝。
“我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一只被一个人类黑道士驯服的野风，那时候的他还没正式化形呢，那道士利用它做了很多招摇撞骗的坏事，被师——那人撞见了，就制服了那道士，把他也放了，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了一点自己的意识，但是还没有完全化形，没了道士的养护他很脆弱，于是师兄就把他养了起来，后来他化形了，师父说不能带着他了，要他自己去找活路，师兄告诉他像他这样小妖怪一定要成为大妖怪才能在人世活下去，然后他就以成为大妖为目标离开了。
结果，没有想到千年过去了他也没长多大本事，那些妖怪做的恶事他倒是一件没少的都做了，没有人教，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的挺快，就跟那人一模一样。
我也想过要不要不管他直接为民除害，但是看这小子活的也是挺艰难的，还庇护了周围的一众小妖，而且，只要活在世上，谁不会伤害别人的呢？你每天吃的食物不也是生命吗？他们为了生存与人争斗，也牺牲了很多，只要不是凭恃自己的力量，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我觉得他都不算祸害。”
说完，原清辉的心中一惊。
虽然早就知道那件事绝对不可以让香禾知道，但是只要一想到被这人知道后的后果，他仍是吓到发抖。没事的，没事的，所有的人证物证都被他冲到海里去了，没有人会知道的。
原清辉调整了一下情绪，笑着打趣道：“那我们神农大人要从原先拯救人类的神明变成拯救妖怪的神明了吗？”
“不啊。”香禾转头望向原清辉，“从前的我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妖怪和人类，只要是该救的生命我都会救，只是因为这世界对妖怪过分的不公平才会让你们看到那么多穷凶极恶的妖怪，大家都不过是为了活路而苦苦挣扎着的弱小生物，关键时刻更应该团结起来互相扶持。”
香禾抬头望向那在这冬季完全只能起个照明作用的太阳：“正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就连太阳都是不平等的。”
香禾伸手做出握住太阳的姿势：“明明应该谁都能拥有那般炙热的太阳。”
原清辉在香禾的侧面看着他，肩膀上斗篷的毛领子随着冬日里的冷风一直扫到他的脸上，看起来，像是护着宝珠的珍贵皮毛。
我会陪着你的，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累积荣誉呢？妖怪又杀不得。”原清辉道。
虽说问是这么问，但是原清辉已经想好了，等那些妖怪一“从良”，他就下山告诉那些人类是香禾帮了他们斩妖除魔，只要那些妖怪不再现身了，无论怎样都能为香禾争取一些信仰的。
香禾一脸震惊的转头望向原清辉，随后凑近他，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被香禾的手指轻轻的敲中额头的时候，原清辉还有点懵：“又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像小黑这样努力生活着需要别人指路，我们的斩妖除魔之路还长着呢。”
原清辉对着香禾眨了眨眼睛，他也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听见香禾说的话，只感觉自己好像还是没有从香禾刚刚那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的敲击中回过神来。
第二天早晨，妖怪们的会议才开完，过来向香禾等人宣布结果的是黑风怪和小鹿精，小鹿精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都被包扎的好好的了，气色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几人已经回到了山脚下的洞穴，他们过来拜访的时候，几人还没起床。
最后还是最忍不得的小指针披了一件袄子去开的门：“来了来了来了别敲了！知道你们嫌我们碍眼，这门敲坏了我们马上就走！”
黑风怪与小鹿精在门打开后就直直的冲进了洞穴内，根本没有搭理小指针。
“我们昨天晚上商量好了。”门一打开，黑风怪就直奔主题。
房里的其他人才刚刚要起床，黑风怪推门后就看到那几个人才刚在穿衣服......嗯......这才明白了，原来千年前的废物师弟如今还是废的不行，穿衣服依然还要别人伺候，内心忍不住“嘁”了一声。
进洞之后在正中的饭桌上等了许久，他们一群人才收拾完毕，主要是那个“废物师弟”格外的耽误时间，跟他那个小弟两个人扭扭捏捏推推拉拉的搞了半天才收拾好。
众人都上桌后，黑风怪首先是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随后才开口。
“我们昨晚经过认真的彻底讨论哈，最后做出的决定是——”
“不肯听我的？”还未等黑风怪开口，香禾就先猜出了黑风怪此行的决定。
“你怎么知道的？”比黑风怪还要讶异，却比黑风怪的嘴还要快的是指针妖。
说着，指针妖的嘴里又啃上了一口冷馍馍。
“要是肯听我的，他来的第一时间就该说了，不会这么费劲的在这等我们都起来了再说，这么严肃的样子，看来你们是考虑的很清楚了？”香禾伸手拿起桌前的茶壶似乎是想给自己倒杯水喝，但发现水是冰的，又放下了。
原清辉站在香禾的身后半睁了只眼睛，没说话，走向了后头的灶台。
“我们考虑清楚了，要是真的下山跟人类在一起，万一我们被人类发现了是妖怪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把我们全部揪出来祭神的。”黑风怪坐在桌前，拇指交缠在一起不住的在打着转。
香禾坐正了身子，问他：“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哪里有完全安全的活路，如你所说，那些人类自生下来，也不知道明天明天还能不能活，但你一定知道，继续留在山里这样活着，肯定是死路一条。”
“我们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对比神和人类，我们宁愿相信那个要杀我们的敌人。”黑风怪低沉下了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回忆。
“现在的师兄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笑无哥哥了，看看这些年以来天宫的所作所为，你还对他有所期待吗？”香禾说到那个人，连语气都止不住变得生硬了。
这时，原清辉给他的面前递来了一壶开水，往他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他抬头望了原一眼，又继续转头看向面前的黑风怪。
黑风怪的拇指交叉盘旋的更快了：“我没有对天宫有所期待，笑无哥哥已经救过我一次了，我很感谢他，他现在是天下最尊贵的大帝，自然没法管我这种凡间小妖的死活，我也没想过要用往日的交情来绑架笑无哥哥，若不是他，我连化形的资格都没有，更不提来保护这么多的小妖。”
黑风怪抬头，看向香禾：“可是，我们仍旧无法选择人类，你都不知道，我山里的这些小妖，多半都是被人类害的家破人亡，其实，其实神仙并未对我们怎么样，更可怕的应该是你们一直保护着的最没用的人类！”
香禾捏着那杯滚烫的茶，直到他的热气慢慢的散去，也没有送进嘴里：“人类并不弱小。”
黑风怪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香禾抬头道：“人类并不弱小，天宫的神仙大半都是由人类飞升来的，对比一下你们，你觉得人类真的那么弱小吗？”
似乎想说些什么，黑风怪张了张嘴，没能说出来，毕竟，他曾经也是一只被人类支配的野妖。
“依附于强者生存，这是你们未来能走的最好的路。”
“可若是人类不欢迎我们，将我们全部揪出来全杀了呢？我无法相信你！”义正言辞的站起来朝香禾呐喊着的是小鹿精。
香禾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出现神情就比黑风怪要更凝重的小鹿精，黑风怪会做出这个不愿下山的决定背后的撺掇者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总会有幸存者的。”香禾连手中的杯子都放下了，也站了起来：“就如同你先前说的，总会有别人能活下去的，只要有妖能活下去，只要有妖能融入人类，作为星星之火你们的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但若是天宫出手干预，你们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香禾站起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小妖还不能完美的化形的就直接让他们以原形融入人类，能够化形的大妖们互相扶持聚成一团，在天宫还没有干预前彻底的融入人类，那样人类和天宫的人只会以为你们离开了或者被人灭了，这是你们能偷得生机的最后方法！”
“若是失败了呢？我们又要变成任由人类宰割的动物了吗？”先前倒是完全没有看出来，这小鹿精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拍着桌子跟香禾势均力敌的叫板，两人绕着桌子，中间隔着一个黑风怪仍旧低着头缠着手指不说话。
“人类若是做错了事也会被神责罚，他们活在世上也有他们的顾虑，但不能因为这些顾虑就不去做啊，难道因为吃饭可能会噎死就不吃了吗？你们这些妖怪，一个个胆子还没有人类大！”
第一次看到香禾如此恨铁不成钢的发脾气，原清辉站在香禾的身后看着他把桌子拍的吱呀叫唤，脸也黑的不成样子，只觉得此时这样的他，还真是，耀眼到不行啊。
原清辉痴痴的在香禾的身后望着他，真好啊，这个距离，可以这么近这么真的看到这个人。
“这可是......你们的命啊......”
一直低着头缠着手指的黑风怪终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动静比那不停争吵的香禾和小鹿闹出的还要大。
“别吵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