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床褥上,任由从窗户里透出的阳光照射着自己的后背,眼前浮现出许多东西,那鲜血满溅的府宅,哭声仿佛现在还在耳畔,刺得他耳朵疼,还有那黑漆漆冷冰冰的刑狱,那种刺骨的疼痛和寒冷现在还能感觉得到,他忍不住裹紧了被子,眼泪滴在枕上,烫湿了一片。

  宋谦可以出门已是半个月后,他身上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刑部来的人跑的快把门槛儿都踏破了,倒不是有多想他,只是奉了李衍的命令前来罢了。

  “国士,李侍郎说......”

  周青云早已经备好了托辞,可没想到今日宋谦亲自出来了。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袍子,眉目如画,身姿清瘦,腰间挂着白玉,一双微微上挑的眸子总是给人一种极其深情的错觉,除了那种明显的疏离,他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潇洒自在,一身傲骨的国士学生,只是世事变迁,现如今他的傲骨又值几两?

  “宋公子,在下青阳,奉李侍郎之命前来请公子前往刑部,说有要事相商。”他长得刻板,说起话来也是一字一顿。

  宋谦颔首:“烦请带路。”

  马车哒哒的走在路上,青阳的驾马功力不错,一路上都很平稳,不曾有半分颠簸,可是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到,按例来讲这会儿早该到刑部了,他挑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却瞧见这路并非前往刑部。

  “这路似乎并非前往刑部。”他压下眉道。

  青阳没有停,只是看着前方道:“侍郎大人昨儿睡得晚,现在还没起,我们要先去侍郎府上。”

  宋谦没再说话。

  李衍的府邸很大,可府里并没有多少伺候的人,院子里种的也都是些松柏之类常见的树,不像文人雅士那般尽捡稀奇的玩意儿养。

  “大人,宋公子到了。”青阳把他带到门前沉声道。

  他微冷的声音透过门帘传了出来:“让他进来吧。”

  “宋公子请。”青阳做了个手势。

  宋谦也没有扭捏,提袍跨步而进。

  李衍才起来,此刻正在里面洗澡,水的响声很大,隔着屏风宋谦甚至能看到他健壮的身姿,他瞧了一眼便倏地偏过头去,自己倒了杯茶喝。

  “想看便看。”里面传来低低的笑声,隔着水声显得暧昧:“横竖我也摸过你了,让你看看也无妨,礼尚往来嘛。”

  宋谦垂眸饮茶,润了润喉咙才道:“你我都是男子,看来看去都是一样。”

  “是么?”李衍穿着里衣从屏风后绕出来,湿哒哒的头发搭在肩上,倒是多了几分不羁:“我倒是觉着宋公子的腰似乎比红袖楼的头牌姑娘都细。”

  他握紧茶杯,故作嗔怒的压在案上,抬眸道:“看不出李侍郎还有这种爱好。”

  “你看不出的事多了,譬如......”李衍擦了头发坐在他对面,眸中含着虎狼般的光芒:“昨晚我已盘算了十几种取你性命的方式,可到现在还是不知用哪种更残忍些,宋公子不妨出出主意。”

  宋谦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桃花眼里泛着幽幽波光,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衍道:“所以说,李侍郎当初为何要放虎归山呢?”

  “虎?”李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猛地凑近他压低声嗓道:“我看宋公子也就是只猫,佯装出来的高贵,名副其实的诱惑。”

  他提起唇角,眸光离得极近:“李侍郎可知,猫咬得可比刀插得疼多了。”

  “是么?”李衍后退一步:“那我可要找机会试试,不然我会觉得那把刀着实没用。”

  他两指挑出个茶杯,也满上了茶:“这几日我把此案的卷宗翻了一遍。”

  “哦,那侍郎大人可看出些什么了?”宋谦重新拿起茶盏,垂下眸吹着茶面上浮着的茶沫。

  “没有。”李衍冷声。

  宋谦轻笑:“证据全都指向我宋家,可偏偏找不到我父亲这样做的目的,是么?”

  “你想说什么?”

  他收了笑正色道:“这正是问题所在,只要目的不明,所有的证据都是构陷。”

  “宋公子,就算要脱罪也得找个像样的缘由。”李衍把茶一饮而尽,嗤笑的看着他;“现在不过没找到动机罢了,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动机。”

  宋谦又重新勾起那诱人的笑:“那侍郎大人好好找。”

  “身上的伤都好了?”李衍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是伸出手又要往他背后放。

  “托侍郎大人的福,没死。”他冷飕飕的说着,把李衍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拽出来,眸光对着外面窗户上往里瞧的人:“正如侍郎大人所言,红袖楼多得是软玉温香,我既不是女子,你这招便对我起不了作用,可别目的没达到,又让外面流言四起,你不是正在守丧期么?”

  李衍的眸光倏地冷下来,抛下茶盏,起身把官袍穿上,手臂上裹着白布,头也不回道:“十万人,你就是死百次也不足以赎罪。”

  宋谦拿出帕子慢慢的擦拭着案上的茶水,垂下眸温软的笑着不说话。

  他所作所为不过为了毁自己的声名,让他在这京都人人唾弃,寸步难行,可事到如今,他已落入尘泥,还会在乎脏不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