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锦衣夜带刀>第91章

  隐太子被史官记入了正史,或许改朝换代之后,人们可以尽情推测,对这段经过畅所欲言,但在当下,与隐太子相关的一切仍是禁忌,所以要想查与他有关的资料,需要十二分的小心才行,且宫变之后,朝中经历了一次大清洗,明面上支持隐太子的势力,在这些年早已消失殆尽,即便是琅琊王氏,也没有记下太多有用的信息,王翊之探查之路可谓是步履维艰。

  元也则过上了梦想中的生活,成了一名江湖游侠,为了方便随时归来,他平日里多是跟着船家沿运河走,上岸了便逛逛当地,或查访寺庙,或行侠仗义,抑或就是单纯地寄情山水,不过他没有走得太远,一年总归要回几次江南,太湖边的灵岩山和会稽王家是他必会拜访的地方。

  时光如梭,四载一晃而过。

  《礼》曰:男子二十冠而字。二十岁对于当代的男子而言,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年,不过周礼传到了本朝,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受重视了,虽然朝廷恢复了汉家礼仪,为天子、皇亲、品官等等都制定了各种等级的加冠礼,但其实认真实行的人并不多,达官贵人尚且如此,平民阶层举行冠礼的人就更加少了。因此,当柔桑来给王翊之试礼服的时候,元也尚且有些不解,问道:“冠礼?是成人礼的意思么?翊之要办冠礼?什么时候啊?”

  王翊之淡淡瞥了柔桑一眼。

  柔桑这才察觉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连忙捧着衣服退了出去。

  元也奇道:“我说错话了么?她怎么走了?”

  “没什么,师兄不必放在心上。”王翊之说罢,从内间取出一沓纸,摊到元也面前,道,“我这里有些进展了。”

  元也按住王翊之的手,道:“隐太子的事不急在一时,你先与我说说冠礼。”

  王翊之僵住,一时不知该不该将手抽出,直到元也又问了一声,他才抬起头,道:“是长辈要走过场,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会不是大事呢?我书读得少,但也知道冠礼还是很重要的嘛,尤其是对你这种世家子弟。”元也说罢,见王翊之皱着眉头,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问道,“难道是因为我无人操办冠礼,你怕我难过,所以不提此事?”

  王翊之抽出手,心烦意乱地背过身,生硬道:“不是,你不是那样的人。”

  元也笑了一声,上前勾住王翊之的肩膀,道:“你明白就好了,那还瞒着我做什么?这么大日子,难道不喊我来观礼?”

  王翊之抿唇不语。

  元也挑了挑眉,使出激将法:“或者是将我当做外人了?”

  “当然不是。”王翊之立刻否认,他看着元也,僵持了片刻,只得无奈说道,“年初定的日子,在六月初六。”

  元也觉得有些神奇,问道:“原来冠礼不用在生日那天?”



  王翊之“嗯”了一声,道:“同年即可,一般会选一个吉日。”

  “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我们都成年了!”元也登时有些感慨。

  王翊之闻言,也有些恍然:“是啊,我们相识有二十载了。”

  元也忍不住打趣道:“现在相信我说婴儿时期便认识你的话了?”

  “我后来问过阿娘,你说的确实是实话。”

  “……你倒是严谨。”元也嘀咕了一声,转而又道,“说起崔姨母,我听说她出去上香了,看来如今身体大好了。”

  王翊之即便平日里再怎么老成,说到此处,也忍不住面露喜色,重重地点头道:“幸好有你引荐,我才知道原来还有方神医这样的人物,阿娘现在已经与常人无异了,阿耶这两年也不怎么和她争执,一切都变好了!”

  “这多好啊,你如今也要成年了,又生得才貌俱全,届时崔姨母有精力为你说亲,你家门槛估计都要被媒婆踩平了!”

  王翊之方才还欣喜的心,因为这一盆冷水而变得冰凉,他怔怔地站了片刻,然后转身面向桌上的文书,一时却无法集中精力,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那你呢?你要说亲了么?”

  元也摊手:“我一个居无定所的人,可不好去祸害人家小娘子。”

  王翊之瞥了元也一眼,垂下眼眸,道:“先说正事罢。”

  “额?怎么忽然……”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气氛怎么忽然就变了,只是王翊之既然已经将纸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也不好再插科打诨,便依言去看其中记录,一边听王翊之介绍。

  “此人名作朗詹,如今在长安身居高职,任左卫将军,与长安各家族俱有来往,隐藏得很深,若不是当年恰好有琅琊王氏族人受难,我根本不会查到他也是隐太子的部下。”王翊之说罢,示意元也看他从王氏卷宗中誊写下来的片段。

  二十年前,王氏一户人家跟随赵王夫妇前往长安,同行一百六十余人,在商州与蓝田交界处被流匪所劫,一行人尽皆殒命,无一生还,而了结此案的人,正是朗詹。

  元也看罢,难免觉得这样的推论有些草率:“就因为他结了案,所以觉得他可疑?他既然说是流匪,肯定有证据罢?”

  “证据是假象,凶手不是流匪,而是隐太子的人为了报复赵王而做下的惨案。”王翊之解释道,“赵王是当今圣人的胞弟,宫变之时,是他亲手射杀了隐太子,所以为人所仇视。不过我看到这份卷宗时,与你的想法一样,并未怀疑朗詹,我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幕后凶手身上,可惜无人知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那你为何注意到朗詹呢?”元也顿了顿,又问道:“还有,你刚刚不是说人全都死了么?那你怎么知道杀人的是谁?”

  “王家有人死了,所以族中花了很大精力去查这件事,然后发现有一位幸存者,那便是……”王翊之面露哀色,停了片刻,才低声道,“那便是杜三哥。”

  元也惊住。

  “杜三哥的双亲都在那场惨案里逝去了,他曾经试图与我们家联手翻案,可惜因为他实在年幼,又涉及皇位更迭的密隐,族中长辈不愿冒险,此事便不了了之,不过好在总算是被记了下来。今年年初,我回江宁定冠礼日期时,看到了这份案卷,彼时恰逢杜三哥来江南巡察,我便设法与他见了一面,才知道他这些年里一直没有放弃寻求真相,在听我说到金色曼陀罗与太妃有关后,杜三哥便明白了其中关节,给了我指点,我因此知道了朗詹的事。”

  “原来竟然如此复杂。”元也说罢,忍不住愤怒地一拍桌子,道:“可那是一百多条人命,究竟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王翊之摇了摇头,道:“杜三哥没与我说这些,不过他还给我了我另一条消息。”

  元也连忙问道:“什么?”

  “前朝有一个传世珍宝中藏有东归,杜三哥已经猜到这枚宝物可能在谁的手上,不过那位持有者似乎并不知晓里面有东归,所以杜三哥会设法将消息透露给他,若他果真有此宝物,一定会交给李家大公子,届时一举两得,杜三哥也能印证自己的猜测了。”

  元也捋了半天,才算明白过来:“你是说,宝物持有者是与李观镜有交情的人?”

  王翊之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杜三哥只提了提,让你放心而已,其他并未详说。”

  元也感慨道:“原来当初他自告奋勇找东归,是因为早已胸有成竹了啊。”

  “可能罢,杜三哥学识渊博,他既然这么说,定然是心里有了把握。”

  “你这位杜三哥还真是厉害,一下子两味药都有了眉目。”元也想到很快便能完成这个承诺,一时喜上眉梢,道,“此去长安,山高路远,我等你加冠礼结束后再出发!”

  “长安是天子脚下,朗詹不会如此冒险,所以师兄应该去的地方不是长安,而是忻州。”王翊之见元也不解,淡然一笑,解释道,“朗詹有一个女儿,据说此女体弱多病,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上了五台山修行。”

  “五台山?”元也反应一瞬,立即明白过来,“五台山是佛教名山,所以很可能种有金色曼陀罗!而朗詹定然不会让女儿孤身一人留在山中,所以会派遣很多仆从守卫,这些人名义上是保护朗家小娘子,有很大可能还守着金色曼陀罗!”

  王翊之点头:“不错,我也这么想。”

  “若金色曼陀罗果真在五台山,我简直要佩服死了老贼婆,亏他们能想得出来。”元也说罢,想起另一人,更加由衷钦佩,“杜三郎此人,当真是不一般,无论是挖出深藏水底的朗詹,还是推测金色曼陀罗藏在佛寺,都少不了他的功劳。”

  王翊之温声道:“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便是如此了。”

  元也看向王翊之,道:“但是师弟你也很厉害啊,杜三郎提到朗詹,换做是我,肯定就冲去长安了,可是你却能想到他身边的人。”

  王翊之赧颜,垂头收拢纸张,小声道:“我又不是孩子了,还需要这么夸么?”

  “我这是实话实说!”元也说罢,想到接下来的打算,不由轻叹一声,道,“虽然没去过五台山,但是感觉应该不是个小地方,这一去,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王翊之手一顿,沉默了片刻,道:“这几天无事,你去看看溪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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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淮南子·说山训》

  郎詹和赵王案见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