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只恍惚看了一眼船舷旁,这才发现,四周船舷还守着黑底红纹衣裳的护卫,他们手中握着锃亮的长剑,与另一头试图上船的水匪搏斗。
那水匪似乎也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客船上面竟还有这般训练有素的侍卫,一时间竟上不得船。
可甲板上神情慌乱的富商,身量窈窕的姑娘,又极大的刺激着这些水匪的神经,中间一个身材壮硕,满脸胡茬的男人一挥手,刚刚还在与侍卫拼杀的水匪,瞬间训练有素地退了下去。
“扑通”几声,那些水匪在夜色里潜入了河中。
棠棠被慌乱的人群挤的不能往前半分,甚至差点被人流挤落下船,她只能贴着船身,小心翼翼往前挪动。
“咚!”
船舷处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声,棠棠粗粗瞥了一眼,就见那些水匪将鹰爪勾甩了上来,底下时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动静。
船上的侍卫也察觉到了,守在四处的船舷,眼见水匪冒了头,一刀下去,只听锐器入肉的声音,水里又扑通一声。
可水匪数量众多,也有零星几个从角落里爬上来的,他们浑身湿淋淋的,还往下滴着水,宛若一个个从地狱爬上来的,面目狰狞,索人性命的恶鬼。
船客被他们的狞笑吓得恨不得抱头痛哭,哪里还有勇气与这些水匪搏斗。
那拖着长刀的水匪见状,更是嚣张,滴着水的长刀在他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线,在晦涩不明的夜里,像是令人心惊胆战的血迹,棠棠心跳得飞快,耳中传来一阵轰鸣,周围的惨叫和刀剑相撞的声音似乎离越来越远。
“哈!”
她试图混进人群里,可没想到,那水匪一眼就看见了她,庞大壮硕的身子往她身前一战,宛若一座小山。
棠棠脸色发白,左手撑着身后的船身才堪堪站稳。
水匪见她纤细的身子如同风中的柳枝,那般不堪一折,脸上更是狂妄,湿淋淋的大掌就要朝棠棠伸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难闻的水腥气直钻棠棠的鼻子,见他已经靠近,藏在身后的右手猛地一挥。
一阵细小的白烟瞬间迷了水匪的眼睛。
“啊!”
他的怒吼如同丛林里的野兽,棠棠被吓得唇色发白,捡起旁边一根木棍,狠狠朝他后脑勺招呼了一下。
他巨大的身子晃了晃,然后嘭的一声倒在了甲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索性此刻大家都忙于奔命,也顾不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撂倒一个大汉这般惊悚的事情了。
棠棠脚下一刻也不敢停下,直往前面的船舱去了。
“姑娘!”
看着船上乱糟糟的情形,棠棠心中越发担忧秦老夫人。
突然,旁边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声音。
她抬头去看,是秦老夫人身边的宝芝,此刻正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见着她,急忙叫道。
棠棠连忙将手递过去,一把握住宝芝的手,将她拉了过来,“外祖母怎么样了?”
宝芝见她发髻散乱,一双手如同冰窖,心中心疼万分,可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护着她往前走,“老夫人没事儿,汪叔弄来了小船,就等着姑娘过去了。”
老夫人虽吩咐了护卫过来,可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宝芝便自行过来了,索性姑娘没事,人群慌乱,棠棠一边由赶过来的秦府护卫护着,一边四下仔细瞧了瞧,自刚刚醒来,就不见红杏与绿苹,也不知她们此刻是否还安好。
众人一路从甲板过来,终于到了秦老夫人所在的船舱。
“棠棠!”
秦老夫人一见着她,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借着船舱里的灯盏粗粗打量了她两眼,见她额上血淋淋的模样,吓得脸色发白。
“外祖母,我没事儿。”棠棠握紧了秦老夫人冰凉的手,轻声安抚。
“姑娘已经到了,老夫人,我们快走吧!”
汪叔急道。
虽这客船上面的护卫勇猛,可卫所的人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时间拖的越久,船客就越危险几分。
秦老夫人连忙点头。
棠棠这才知道,老夫人将一部分的护卫调去了前面帮忙,难怪那些护卫训练有素,面对凶神恶煞的水匪也那般勇猛。
剩下的一部分便护着他们从底舱下去,汪叔弄来的两艘小船静静地停在水面上。
他们离那些水匪并不远,害怕弄出太大动静被人发现,棠棠就让秦老夫人先上了船。
“将手里的灯盏都熄了!”
汪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水匪,朝身后提着灯盏的丫鬟护卫低声喝道。
可是,一个小丫鬟似乎怕极了,又被汪叔一喝,吓得手中的灯盏落了地,发出“咚”的一声,又骨碌碌滚下水中,发出沉闷的水响。
一众人被突然的动静吓得都屏住了呼吸。
前边儿的动静那般激烈,这般动静应当不会让水匪发现,可是,船舷上的一个船客发现了他们,先是一愣,而后高声叫道,“大哥快过来!这里有小船!”
那立在船头的一个水匪顺着声音看过来,恰巧与棠棠的眼神对上。
“快,那边有人要逃!”
“快走!”
几乎是同时,棠棠与那水匪开了口。
护卫自是也知道情况紧急,见汪叔一点头,竹竿一撑,小船一下子就荡出去了老远。
秦老夫人眼神惊惧,挣扎着就要站起来,被一旁的宝芝按住劝慰,只能眼睁睁看着棠棠被留下。
“姑娘,快上船!”
棠棠看着那艘孤零零的小船渐渐没入夜色里,刚刚那水匪应当没看见小船,可若她此刻跟上外祖母的船,势必会连累到外祖母。
于是,她摇了摇头,“汪叔,我现在不能上船。”
汪叔自是明白她的意思。
可水匪已经赶过来了,若不走,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们几个,跳水下去,将人往西边引!”
汪叔沉声道。
秦府的护卫自是对汪叔的话照做不误。
“扑通。”
连续的落水声在夜里十分清晰。
“快点过去,他们跳水了!”
赶过来的水匪听见动静,高声喊道,连忙朝几个护卫追了过去。
余下几个水匪见此处没有多少护卫,便想把此处作为突破口,停了小船,就要从底舱攻上来。
棠棠被众人护在身后,心中突突直跳,随手在一旁捡了木棍握在手中。
索性,留下的水匪数量不多,汪叔与几个护卫十分利落地就两人解决了。
卫所的人还未赶到,可客船上剩下的护卫也不多了,那水匪越来越兴奋,想来是撑不了多久了。
棠棠略一思索,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汪叔。
“姑娘会水?”
汪睿看着小姑娘在夜里异常明亮的眼睛,觉得有些惊讶。
“会的。”棠棠点头。
他们是不能在船上待太久的,可刚刚已经被船客发现了这里的小船,这会儿都争先恐后地往船上去了,甚至为此大打出手,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
乘船过去已经不是一个好的办法了。
汪睿看着一旁的闹剧,点了点头。
便带着一行人又从底舱绕过去,去了另一边。
“姑娘,您真的能行么?”
汪睿看着微微晃荡的水面,又大致估量了一下到对岸的距离,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棠棠肯定地点头,以前在桐花村,她可是泅水的好手,这般距离,对她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的。
汪睿见她那般肯定,也不再多话浪费时间。
虽是夏日,可夜里的水仍十分冰凉,身上衣裙紧紧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可棠棠不敢多想,只屏息往前。
突然,腰间一紧。
想起刚刚那些水匪,她头皮发麻,奋力挣扎了两下,可那手紧紧禁锢在她腰上,棠棠发了烧,额头又受了伤,本就是凭着一股力气强撑着,此刻被水匪逮住,惊惧之下,小腿一阵抽搐。
口鼻中猛地涌入了冰冷的湖水,让她脑中忽地一阵空白。
腰间的手似乎松了一下,还没等棠棠庆幸,下一刻又重新覆了上来,只是这回要温柔得多。
心肺似要爆裂开来,棠棠眼中也充了血,只以为今日要死在这里,身子忽地一转,随即一抹柔软覆在了她的唇上。
窒息的感觉终于消失,她这才睁眼去看。
季宴淮面目沉静,乌黑的长发顺着水流四散开来,宛若云中谪仙。
棠棠忽地记起从奉新回京途中遇刺那回,他也是这般落到水中,只不过那时他唇色虚弱,分明是不会水的模样。
“咳咳……”
两人猛地从水中冒出头来,棠棠顿时咳得撕心裂肺,扯着额头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被夜里的风一吹,她竟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季宴淮自己也浑身湿透,无法将衣裳脱下给她取暖,只能弯腰将人抱在怀中往一旁茂密的芦苇丛去了,用地上已经干枯的芦苇铺的厚厚一层,才将人放在上面。
河边风大,吹得芦苇丛簌簌作响,棠棠咳过之后,抱着膝盖坐在芦苇上,瞧着远处那几艘大船,火光冲天,兵刃相接的声音随着风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