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长安关系户>第64章 默契

  小路崎岖狭窄, 枯白枝杈不时挂在衣裳。那大娘满心念着长安的药铺,兴冲冲不管不顾朝前,硬生生将枯枝撞断, 倒给岳珈开了路,让她走得轻松许多。

  枝上的雪纷纷下坠,落了满头满肩。两人皆顾不上收拾, 待她们走出密林小道时,已是发髻散乱, 满身铺白。

  站在小山坡上,能看见不远处的山谷里有间不大的茅屋。

  “咦。”大娘十分意外, “这田里咋建上屋子了,这还咋种药。”

  岳珈心中一喜, 顾不上与大娘解释,自顺着小山路往下。

  大娘喊不住她,只好跟上。

  这茅屋建得简陋,外周只用篱笆粗粗围了一圈,还未靠近就已听见了凶狠的犬吠声。

  篱笆门栓了铁链挂了锁, 门内是两条黑犬,一看见有人靠近就趴在篱笆上, 足有半个人高,露出黑乎乎的脑袋, 眼睛发着青绿色的光,叫声透着狠厉。

  门口放了两个竹篮, 岳珈打开看了,是窝头和地瓜。

  隔着篱笆, 岳珈看不清茅屋里的情形, 犬吠声也盖住了其他声音。她绕着茅屋走了一圈, 人走到哪里狗就跟到哪里,根本不从入手。

  “这狗可真太凶了,里头肯定有古怪。”大娘跟了过来,扶着肚子气喘吁吁,“会不会地乌桃就在里面?”

  “大娘可有办法驱狗?”

  大娘犯了怵,这狗个头太大,怕是一口就能吞下她半条胳膊。

  眼下她们手上只有一把小锄头,只怕还没冲进去就被恶犬咬死。

  岳珈无计可施,只得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筒,转动机关朝天上射出一串火光,发出似雀鹰般的声音。

  祠堂内,元荆端起泛黄的青瓷茶杯,掀开杯盖微微一嗅:“是甘草茶。”

  “都是村里自己种的,不知合不合公子口味。”村长道。

  元荆绕开茶杯崩口处,啜了一口,甘甜回香。

  他放下茶杯,背着手不徐不缓走到院子里。祠堂的院子里晒着几箩甘草,元荆随手拿起一片在鼻尖闻了闻。

  村长跟着他走出来,说道:“看公子这双手,倒不像是与药材打交道的人。”

  药农的手常年绕不开洗药晒药炙药,大多干燥开裂,但并不常结茧子。而元荆的手修长精瘦,手掌满布厚茧,更像习武之人。

  元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与手背,的确骗不了人。

  三声连续的雀鹰鸣叫刺耳传来,元荆眉心微动,这是求援的信号。

  “这我便想不通了。”元荆担心岳珈有难,无意再与他拖延,“村长既知我并非为药材而来,为何自我一进村便对我怀有敌意?”

  “公子怕是误会了,老朽身为一村之长,自然该多为村中安危着想。”村长甚是平静,但元荆分明察觉到内堂里的人发出了声响。

  “也对。”元荆道,“村长这外衣看着寻常,里衣却是用的轻细暖身的白叠花布。掌管一村便能用得起上百两银子一匹的布料,确实该多尽些心。”

  村长自以为隐藏得极好,忽被无情戳穿了,面色乍的变了。

  元荆抬高声音朝内堂道:“单是衣裳都这般值钱,想必是村长这些年的酬劳当有数千两吧。那不知与你共谋的几位出力多少,所得又有多少?”

  不论是正经买卖还是偏门生意,挣的银子总有个数。既然村长得了大头,底下的人拿的自然就少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世间人皆是如此。

  内堂的两个大汉果然沉不住气,立时冲出来质问村长:“村长,你不是说咱给平生兄弟行方便,一个月就七八两酬钱吗?”

  元荆呵了一声:“七八两酬银便让二位赌上身家性命,村长这生意做得可真划算。”

  “身……身家性命?”那二人只负责做些吃食送去小茅屋,食篮放在门口便走了,村长不让他们多问,他们就什么也没问。

  他们蒙在鼓里,元荆便有了胜算。

  “莫听他挑唆!”村长急了,“咱们都是同宗同姓的,我岂会坑骗你们。”

  那两人哪还信得过村长,忙问元荆究竟他们为何会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元荆如实相告,承诺只要他们帮忙救出孩子便可功过相抵。

  两人仍有迟疑,元荆取出太子令符言明身份,两人这才终于信了他,千恩万谢领他去山谷救人。

  岳珈已与那大娘坦诚道明一切,大娘明白事理,并不怨她骗了自己,还答应帮她去祠堂领元荆过来。

  岳珈守着茅屋,一边想办法驱狗。她将窝头和地瓜扔进篱笆里,可那恶犬只吃肉食,素的闻也不闻。

  后来又寻了根胳膊粗的树枝,隔着篱笆打狗。黑狗往后退,仍旧叫唤不止。

  岳珈累得满身大汗,那两条恶犬却仍凶猛。

  好在大娘在回祠堂的半道上遇见了元荆,告诉他恶狗拦路之事。得知岳珈无恙,元荆的心定下不少。他让大娘去寻村里的猎户,将弓箭带去茅屋。

  一支穿云箭从山坡上射出,箭力霸道,先后从两条狗的肚子贯穿。

  恶犬轰然倒地,痛苦嗷叫,四肢空虚扑腾着,狠戾模样荡然无存。

  岳珈仰头,看了一眼山坡上握着**的那人,暂无暇顾及其他,翻过篱笆进了茅屋。

  茅屋的门只落了栓,并未上锁,轻易便打开了。开门那一刹,一股恶臭汹涌而出,令岳珈腹内翻滚直欲作呕,屋内情形更令她诧愕不已。

  屋里放了四个大笼子,两臂宽,半个人高,是用木板胡乱钉起来的。每个木笼子里关了三五个孩子,头发散乱,衣衫脏臭,横七竖八躺着,一动不动。

  岳珈探了几个孩子的鼻息,气若游丝,但性命应当无虞,只是虚弱晕厥而已。

  元荆领人进来,亦惊诧了片刻。

  他望向蹲在笼子边的岳珈,岳珈微地颔首,元荆会意,长长松了口气。

  村里的药农略懂些医理,给孩子灌了些补气血的汤药,又找了干净衣裳给他们换上,待马车入了村,才将他们抱进车内,送回长安待亲人来领。

  “此次你再立一功,回去后我会禀明父皇为你请赏。”元荆与岳珈各骑一马,走在马车的前面。

  “应尽之责何须什么赏。”岳珈想起之前答应大娘的事情,道,“不如太子帮我在长安寻个适宜开药铺的铺面,方才我骗那大娘说挖了药能在长安开药铺,药虽是假的我却也不好食言。”

  元荆点头应下,出了力的人自然该赏。

  虽然岳珈不求赏赐,但元荆仍是在奏疏中将她的功劳记上。陛下降旨嘉奖,满长安都知道了襄乐县主的巾帼事迹,连茶馆酒楼的说书人也将她的故事编成了话本子。

  如今正值皇后丧期,平康坊里冷清,公孙屏不时到郡公府来寻岳珈说话解闷,顺带将这些传奇故事说予她听。

  “你可知道最离谱的一个话本儿是什么?”公孙屏吃着话梅卖关子。

  “还能有比说我是男儿身更离谱的吗?”

  公孙屏吐了核,道:“胜业坊新开了个酒楼,叫珈月楼,把你的名字倒过来用的。他们那儿的话本子可新鲜,说你是陛下的私生女呢。”

  岳珈扶额,竟连天子都敢编排了。

  “得亏你不是。”公孙屏道,“我可在佳音楼开了赌局,赌你将来能当太子妃的。”

  岳珈捡了颗花生扔她:“胡说什么呢。”

  公孙屏捡了落在她裙上的花生,剥了送进嘴里,忽然正经了起来,说:“你真心待我,我也真心盼你好。我在平康坊里见惯了有缘无分的事情,既知道自己喜欢就当趁早把人抓劳,否则将来哭瞎了眼也是无用的。”

  岳珈何尝不知缘分有时,可是:“他如今是太子,肩上挑着一国重任,哪能为这些事情去扰他。”

  公孙屏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太子不也得娶妻生子么,难不成孤独终老,让皇家断子绝孙的才是好皇帝?”

  “他有孩子。”

  “你怎么就听不明白话呢。”公孙屏气恼,心知岳珈终是少了根筋,便道,“罢了罢了,师傅我近来清闲得很,我来给你支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