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飘渺烽烟>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就任

  丹朱岭崔嵬绵亘的山脊上,有一道用岩石堆砌而成的巍峨长垒,自西北、向东南,蜿蜒百里,如同巨龙,名为“百里石长城”。

  这是赵将廉颇在长平设置的最后一条防线,亦是赵军最坚固的壁垒。

  赵军的大本营设在百里石长城以东。

  旭日初升,赵军新帅赵括率领十五万甲士抵达营地。

  华阳君冯亭与三名都尉迎将上来,四人皆身披铠甲,抱拳礼揖道:“恭迎马服君!”

  赵括翻身下马,道:“诸位免礼。”

  那三名都尉立刻直身抬头,皆笑逐颜开的道:“大哥,我们总算把你盼来啦!”原来这三人便是赵括的义弟贾亶、朱呈、季攸。

  赵括微笑点首,道:“许久未见,我在邯郸甚是牵记三位贤弟。这两年你们出征在外,着实辛苦了。”

  季攸两手叉着腰,咧嘴似笑非笑的道:“打仗虽苦,却远远不及我们心里苦!幸亏现在大哥来了,否则我们仨真要给憋得苦闷死了!”

  赵括笑着和三位义弟各拥抱了一回,随后问冯亭道:“阁下便是华阳君冯亭么?”

  冯亭抱拳道:“下官正是冯亭,久仰马服君英名!”

  赵括笑道:“不敢当。”举目四顾,又问道:“廉将军何在?”

  冯亭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光,稍稍低下头,道:“廉将军还在大帐中没出来,待下官去喊他。”

  赵括笑道:“不必了,我这会儿正要去大帐。”

  于是赵括让三位义弟安顿新来的十五万甲士,自己由冯亭引领着走进大帐里。

  廉颇早已卸下戎装,身上仅穿了一套简朴的布衣,直挺挺伫立在大帐中央的沙盘前。帐内燃着灯火,光辉昏黄,淡淡照亮他的华发苍髯。

  他布满皱纹的脸孔如雕塑般紧板,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沙盘里的“崇山峻岭”,恍惚犹然在为战局苦思冥想。

  赵括一霎心酸,欲要出声打招呼,却因不忍搅扰廉颇,迟迟开不了口。

  冯亭不免紧张起来:“如今马服君乃是我军主帅,而廉将军已被大王革了职,廉将军方才不去辕门迎接马服君,已属不敬,现在马服君来到此间,廉将军又无视之、不行礼,莫非是存心向马服君挑衅?”

  他有此担忧,也是情理使然,毕竟他领教过廉颇的火爆脾气,毕竟廉颇连国君的圣旨都敢违抗!一个暴躁狂妄的前辈,欺侮一下后来居上的晚辈,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正当冯亭忐忑得掌心冒汗之际,廉颇猛然抬头,看到了赵括。

  但出乎冯亭的意料,廉颇没有对赵括怒容相向。廉颇甚至对着赵括笑了,慈祥的笑了!

  赵括也笑了,喊了声:“廉将军。”

  廉颇大步走上前,躬身施礼:“老夫参见马服君。马服君至军营,老夫有失远迎,诚请马服君宽恕老夫不敬之罪!”

  赵括伸臂搀扶廉颇,道:“廉将军不可向晚辈如此行礼!”

  廉颇笑道:“马服君是军中主帅,老夫则是离任之人,所谓上下有序,老夫应向马服君行礼。”

  赵括道:“上下有序,长幼亦有序,廉将军永远是我赵括敬重的前辈尊长。”言至此处,他稍稍垂首,喟然道:“晚辈接替廉将军为帅之事,乃多重原由所致,晚辈自己绝无夺取帅位之心。”

  廉颇右掌拍了拍赵括左肩,也叹息道:“老夫明白,这个帅位,坐着可一点也不舒坦啊。老夫在上党待了两年,天天如坐针毡,现在你来接替老夫坐这位子,实是代老夫吃这份苦头罢了。”

  赵括不语,一手拿过侍从手里的文书,交给廉颇。廉颇粗粗浏览了一遍,不置评议,转身指着漆案上堆放整齐的简册,道:“先前战事的记录,老夫都整理好了。”

  赵括抱拳道:“廉将军,其实晚辈希望您能留下来辅助晚辈!晚辈曾与大王提过此议,大王虽未当场允准,但只要廉将军愿意留下,晚辈可再向大王上书!”

  廉颇摆一摆手,苦笑道:“不是老夫不愿意留下来帮你,而是老夫根本帮不了你。你奉大王御旨,是要领军出垒攻击秦军,而老夫却主张坚守。老夫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又管不住自个儿的脾气,若留在此地,必会时时严词反对你的攻战部署,那样对你有何益处?那样又岂是在帮你?”

  赵括拢紧双眉,低沉的叹了口气。

  廉颇道:“老夫晓得,阿括你初次挂帅,心里难免有些不踏实,最好是能有个老将给你搭把手,只可惜老夫绝非合适的人选。”说完这句,他突然想起一桩事来,问道:“阿括怎不带都平君田单同来?”

  赵括回答道:“都平君突发重病,须卧床将养。”

  廉颇一愣,旋即撇嘴笑道:“呦,他可真能挑时候生病!”

  赵括道:“病来如山倒,都平君也是没办法的。”

  廉颇侧过脸,瞟了冯亭一眼,对赵括道:“老夫与华阳君共事了两年,他领兵作战的能耐倒还凑合,脾气也挺随和。”

  冯亭因惊讶于廉颇和赵括长少和睦,原本一直在发呆,这时听见廉颇提到他,方恍然回神,屈身礼揖。

  赵括冲冯亭点一点头,道:“今后就有劳华阳君继续为上党战事费心了。”

  冯亭谦卑的道:“不敢当!下官一定竭力辅助马服君!”

  这日中午,赵括吩咐火头军准备了上好的酒菜,他亲自为廉颇饯行。

  廉颇用完午膳,便拿起行囊,带了两员随身侍从,驱马返回邯郸。

  临行前,他回首望着丹朱岭上的百里石长城,语重心长的与赵括道:“阿括,我军与秦军野战交锋,当真是凶险非常,你若出师不利,不妨学老夫一样退守。韩王山、摩天岭的壁垒均坚固,这道百里石长城更是坚不可摧,秦军是很难攻破的。”

  赵括颔首:“晚辈谨记廉将军的教诲。”

  廉颇洒然而笑,朗声道:“老夫就此别过了。阿括,万事珍重,老夫在邯郸等着你凯旋!”

  赵括精神大振,昂首抱拳道:“多谢廉将军!”

  廉颇挥鞭击马,骏马一声长啸,抬蹄往东面奔去,黄土尘埃漫漫弥散。

  赵括站在辕门外,骋目瞻望了良久,才移步走回大帐,冯亭、贾亶、朱呈、季攸四人紧随其后。

  贾亶、朱呈、季攸对廉颇甚有怨恼,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的向赵括说道:

  “廉颇那老头子,人都要离开了,还不忘说些丧气话,真是不安好心!”

  “可不?他定是生怕大哥打赢了他打不赢的秦军,令他没脸,所以他故意说那种话打击大哥的信心呢,大哥千万莫听他的!”

  “糟老头自个儿贪生怕死,不敢和秦贼搏命,便令全军弟兄都陪他一道缩在壁垒里!这一年半的日子里,秦贼常来叫阵,大家被秦贼骂作胆小鼠辈、缩头乌龟,心中怒气炽盛,却碍于军令不能出战,别提有多憋闷了!”

  待进到大帐,赵括问四人道:“你们在上党作战两年,必然了解军中众人,将士们的心意究竟是怎样的?人人都期望出击进攻吗?”

  冯亭道:“大部分将士皆有浴血奋战之丹心,然而泱泱三十万众,胆怯之人总是有的。”

  赵括又问:“军官之中也有胆怯的吗?”

  冯亭答道:“我军的军官俱是素养优秀之士,断然不会临阵胆怯。只不过,他们之中有半数人支持廉将军的防守战术。”

  赵括忖度片刻,道:“既是如斯状况,你们四人速速去办两件事。第一件,新颁军令,军中不得有畏敌怯战、固守不出之言论,违令者,以惑乱军心之罪论处,杀无赦。第二件,易置军吏,凡是不支持攻战的军官,上至都尉、下至伍长,一律撤职,暂为兵卒,原职位由期望攻战的次一级下属升任。”

  这一席话说讫,贾亶、朱呈、季攸三人均显兴奋,呼道:“好也!就该这样子!”

  冯亭却面露愁色,道:“新颁军令倒不难,但易置军吏一事涉及人员众多,恐怕不易办理。马服君一定要如此吗?”

  赵括道:“势在必行,不得不办。与秦贼交锋,我军的勇气和决心极为重要,因此军官之中绝不能有战意松弛者。唯有战意坚定的军官,才能带领下属奋战到底,我军战力则强,反之,若军官不欲进攻,便不会在战斗中尽心指挥下属,我军战力则弱。”

  冯亭点头认同赵括的见解,但依然惴惴不安,道:“升职的将士固然是高兴的,但被撤职的军官们必定不快,万一他们坚决不服从调度、愤而造乱,后果真不堪设想也!”

  赵括微笑道:“你们得先和他们把其中的道理讲清楚。职位变更仅是战时权宜,只要此战我军获胜,凯旋之日,大家皆会领到朝廷的封赏,届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因此不必介意此刻的职位高低。如华阳君先前所言,我军的军官们人人素养优秀,又岂是不明事理的褊浅之辈?倘真有听不懂道理的人,也只是少数,按照军法处治了也就是了。”

  冯亭听赵括说得头头是道,他没法反驳,便作揖应诺。

  遂尔,冯亭、贾亶、朱呈、季攸四人执了信符,走遍各营施行赵括的指令。

  冯亭始终为易置军吏一事担忧。

  四十五万人的庞大军队,本该以稳定为上,若忽然发生大众职务变动,难保不会造成混乱。

  但事实又出乎了冯亭的预料。

  赵军此番易置军吏竟是风平浪静、井然有序!

  那些升了职的军士尽皆欣喜,无比感激赵括的提携之恩,自不必说。而降了职的军士们也并未不快,只因赵括素日在国民心中具有崇高的名望,而且此次对于职位升降也给出了教人信服的理由,故无人怀持异议。

  不到两天,赵军军吏已然易置完毕,新军令也在全营贯彻。

  赵括又亲自来到骑兵营视察。

  因骑兵乃贵重兵种,又因上党境内地形崎岖、不适于骑兵大举作战,是以赵军的四十五万兵马中大部分是步卒,铁骑只占了不足两成。

  赵括在贾亶、朱呈的协助下精挑细选了五千名骑手,组成一支铁骑兵团,取名“风雷骑”。赵括道:“风雷骑,直属本帅,开战时跟随本帅冲锋。”

  这五千名骑手听闻此言,个个眼放精光、血脉偾张、激动得难以形容!赵括是大军主帅,是尊贵的赵国王室宗亲,更是享誉天下的英杰,年轻的骑手们能有机会事奉于这般人物近旁,无疑是莫大的荣耀,齐声高喊道:“属下誓死追随马服君!”

  次日晌午,赵括召集三军誓师。数十万将士披战甲、手执兵刃,依序在广场上列成整齐的巨大方阵,旌旗高飘,遮云蔽日。

  赵括英姿挺拔的屹立在点将台上,左手紧握诸犍剑的剑柄,朗声道:“我军于长平坚守久矣,养精蓄锐足矣!今我为新帅,将领诸位出垒攻战!秦贼虽凶,战局虽险,然我等赵国壮士有何惧哉?以我等铁骨热血,奋勇直前,驱除秦贼,保境安民,扬我国威,此悉英雄壮举、丈夫伟业!赵国隆恩浩荡,绝不辜负诸位一腔忠肝义胆,凡杀敌立功者,来日凯旋,皆有封赏,光宗耀祖,惠及家眷!”

  话音甫落,余声犹在回荡,各级军官立刻领着部属响应,全军上下振臂高呼:“奋勇直前!驱除秦贼!”阵势隆盛,如火如荼!

  赵军的大部分将士早就盼着出垒与秦军血战,他们皆是青壮,血气方刚,上党之战起初战败、之后又退守,他们心底都憋着一股怒火,恨不得能痛痛快快打一场翻身仗、扬眉吐气,但廉颇坚持防守,他们也无可奈何。而赵军将士们背井离乡两年之久,当然也免不了思念家中的父母妻儿,若军队一味防守,战争便迟迟无法完结,他们的还乡之日自然亦是遥遥无期,这就愈加激化了他们对坚守战术的不满,即使是那些认同廉颇战术的军官和胆怯的士卒,实也思乡情切。

  如今赵括取代廉颇挂帅,所行诸事大有锐意进取之风,恰是合了将士们速战速决、早日回乡的心意。赵括这篇誓师的话语在激励将士争相建功之余,又提及“光宗耀祖、惠及家眷”,深深触动了将士们的亲情,令将士们备感振奋鼓舞。

  至此,赵军的气象已从昔日的隐忍沉闷完全改变成了雄壮慷慨,仿佛一根铁杵被迅速打磨成了一枝尖芒雪亮、即将离弦的巨箭,一朝发射,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冯亭见赵军的士气比两年前初战时更高昂,心中委实佩服赵括的治军之才。

  秦军这边,王龁获悉赵军易帅,连忙与司马梗、王陵商议备战,欲过丹水施袭。

  而潜伏在邯郸的秦国谍者也披星戴月的赶回咸阳,把赵军易帅、转守为攻的消息禀报给秦王嬴稷。

  嬴稷龙颜大悦,在王座上朗声笑道:“赵军终于要出击了,我军大胜指日可待!”

  白起却隐隐皱着剑眉。

  他心里当然认为赵军易帅出击是一件利事,但赵军的新帅偏偏是赵括,这就让他十分苦恼了。“婷婷若知此变,定要忧心难过,我又不好瞒着婷婷,这可怎么办……”

  愁思片刻,他向秦王嬴稷作了个揖,道:“大王,微臣有一请求。恳请大王谕示我军,倘使我军在战场生擒赵括,暂勿斩杀,且则将他押回咸阳。赵括乃是赵王宗亲,大秦异日或可利用他的性命辖制赵王。”

  嬴稷了解白起的为人,白起对敌将一贯没有宽饶之心,现下之所以破例给赵括求情,全是为了婷婷。嬴稷自己实也不忍婷婷悲伤,是故,既然白起已请愿,又言之成理,嬴稷便顺势应允:“善,寡人赞同白卿家之议。”当下书写一封谕旨,令飞马送至上党军营、交给王龁。

  且说唐夫人过世后,秦王宫中夫人位空缺,嬴稷遂将希儿由美人升为夫人。

  嬴稷的元配王后叶阳后早逝,其后数十年,嬴稷因种种缘故,再未另立新后。现今希儿是后宫唯一的一位夫人,位分最高,虽无王后之名,却俨然便是后宫之主。

  希儿性格温婉,倒也没因此骄矜自傲,与诸嫔妃公主、宗亲女眷、臣僚妻女仍是平和共处,深得人心。

  这天上午,华阳夫人芈婧、襄国公主嬴珩一同来蒹葭殿拜望希儿,问安用茶毕,希儿领着两人至一间偏厅,原来婷婷正在厅中做针黹。

  婷婷见到芈婧和嬴珩,忙起身见礼。

  芈婧笑吟吟的道:“美人小姐姐,你上回送了我一个‘蜻蜓结’,我越看越别致,也想学着编哩!可巧我们今天都在希夫人这儿,你能拨冗教一教我吗?”

  婷婷莞尔道:“当然可以。”

  希儿叫小鹃、小葵取来彩绳和配珠,婷婷先将编结的手法教给芈婧,旁边的嬴珩瞧着“蜻蜓结”可爱,也要学,于是婷婷又教嬴珩。

  教完两人,婷婷继续埋首做针黹。

  希儿递来一杯红枣茶,含笑问道:“小仙女,这衣服快做好了吧?”

  婷婷点首道:“恩,这只袖管边缘再加个十来针,就好了。”

  希儿道:“你也是辛苦了,这衣服你做了有半个月了吧?”

  婷婷笑道:“的确是用了半个月,不过我不觉着辛苦。”

  芈婧抬头仔细看了眼婷婷手里的衣服,见是一身男子穿的直裾,深红底色,绀青衣襟与袖边,袖管上用靛蓝丝线绣出威武的云纹猛虎图案。“美人小姐姐的手工可真了得!这般精美的刺绣,我华阳宫里最老练的绣工都做不来呢!”芈婧由衷赞叹道。

  婷婷雪颊微红,谦虚道:“华阳夫人过誉了。”

  嬴珩笑道:“这是给武安君做的衣服吗?不过我看这红配蓝的颜色,倒不像是我们大秦君臣素日喜欢的。”

  芈婧笑着对嬴珩道:“我猜啊,这身衣服是美人小姐姐做给她的宝贝徒弟的!”

  嬴珩恍然大悟道:“这就对了,这是赵国君臣喜欢的配色。”

  婷婷温柔的笑道:“是,妾身做的这身衣服,确实是给阿括的。”

  嬴珩慨然道:“武安君夫人真是一位好师父,简直宛如母亲一般……”话一出口,陡觉失言,不由得伸袖遮掩樱唇。

  婷婷倒也没太介意,依然面带笑容。

  芈婧眼珠转动,刹那想到一个主意,对婷婷说道:“美人小姐姐,既然你很喜欢赵括,赵括也敬爱你,你干脆就收他做你的儿子,让他长住咸阳侍奉你!我听子楚说过,赵奢夫妇共有三个儿子,少他一个也不少嘛!”

  婷婷轻轻摇头,道:“不行,妾身不能夺人之子。况且妾身若和阿括做了母子,老白会很为难,老白是不乐意做阿括的父亲的。”

  芈婧蹙眉道:“可我知道美人小姐姐和赵括的感情很深,许多亲生母子都未必有你俩这样的情义。”

  婷婷唇角稍扬,清浅一笑,道:“妾身与阿括情谊深厚,这是最最要紧的,因而妾身不必非要去当阿括的母亲。母子也好,师徒也罢,名分不同,实则是一样的,都是休戚与共的亲人。”

  芈婧细细品味婷婷之言,笑道:“这倒也是。”

  午时,白起和婷婷回到武安君府,白起烹制了笋干蒸咸猪肉、炙牛筋、竹荪虾茸汤三道佳肴。

  婷婷饱餐一顿,心情甚是畅悦。

  用完午膳,白起清洗炊具和餐具,婷婷陪伴。之后两人携手来至卧房,婷婷打开置于案上的一只衣匣,取出那身新做好的直裾,挂在衣架上展平,一边欣赏,一边自语:“不知阿括这两年是胖了是瘦了,穿这衣服合身否……”

  白起盯着婷婷纤细的背影,踌躇再三,终于鼓足勇气,柔声道:“婷婷,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婷婷随口应道:“恩,你说吧,我听着呢。”

  白起又踌躇了许久,才说道:“今日有谍者回报,称赵军已更换了主帅。”

  婷婷乍闻此言,也没怎么在意,可转念一想:“赵军更换主帅,老白为何要特地与我说?……”思索愈深,不禁心跳越来越快,夏令时节,白皙的小手竟冷得仿如冻冰一般!

  隔了好一会儿,她缓缓转过身,灵动的乌眸亮晶晶的仰望白起,问道:“赵军主帅换成谁了?莫非……莫非是阿括?”

  白起凝视着婷婷渐红的眼圈,哪还忍心多话,只皱紧剑眉、点一点头。

  婷婷登即泪如泉涌,丹唇瑟瑟抽搐:“为什么……为什么是阿括……”

  白起伸臂搂住婷婷娇躯,道:“那个廉颇坚持固守、屡次抗旨,赵王震怒之下决定易帅,选中的新帅便是赵括。”

  婷婷雪白的脸庞埋在白起胸口,双手攥着白起的衣襟,悲声道:“难道赵国没有其他将军了吗!赵王为何偏要选阿括!阿括是守卫宫廷的六师长啊!”

  白起轻轻抚摩婷婷瘦弱抖索的肩背,说道:“必是赵王对赵括十分器重、十分信任,而且据谍者所述,赵国的都平君田单碰巧身染重病。”

  婷婷凄然道:“这可怎么办啊……我盼着我军获胜,盼着王大哥、阿梗、阿陵早日凯旋,可是现今的赵军主帅却是阿括……阿括要怎么办啊……”悲急交加,牵动呼吸,一刻掌不住,话也说不得了,只“吭吭”剧咳起来。

  白起心腑粉碎、肝肠寸断,连忙抱着婷婷坐下来,大手在婷婷背心推拿。

  婷婷的咳嗽稍稍缓解,泪流满面的向白起道:“我适才琢磨着,我得去长平,必要时兴许能救助阿括……但那么做诚然是违犯法纪的,会连累你受罚,我又怎舍得连累你……”

  白起骤感暖意填膺,深情的道:“多谢婷婷顾念着我!”

  婷婷却低下头,眼泪流得更急,喃喃道:“怎么办啊……”

  白起拈着衣袖替婷婷拭泪,温然道:“婷婷莫要太焦虑,事情还未到那么严重的境地,我们姑且先等等,看战局会如何变化。对了,我今天廷议时已经求得了大王的旨意,若我军生擒赵括,便饶他一命,把他带回咸阳处置。”

  婷婷怔了一怔,默然抬首,湿润的乌眸睁睁望着白起。

  白起脸上堆满歉仄之色,苦笑道:“婷婷,对不起,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很多,请你原谅我无能。”

  婷婷摇头叹息,幽幽的道:“我并没有怪你。你一直都关心着我,竭尽全力照顾我,今次这么难的事情,你也设法帮我了,我应该感谢你。”

  白起笑道:“关心婷婷、照顾婷婷,皆是我的天职与荣幸,婷婷无需道谢。”说着揽紧婷婷娇躯,让婷婷偎在他怀里。“婷婷,你劳神伤心了,先歇息片刻。”温和哄劝,情意绵绵。

  婷婷闭上双目,长长睫毛密密低垂,却掩不住凄恻的泪珠,一颗一颗、断续淌落。

  作者有话要说:

  本小说中赵括的人设和史籍记载的差别略大,之后他的战场表现会有不少情节是我自己的脑洞杜撰。这些脑洞情节仅是小说塑造人物形象、增强戏剧冲突、表达情感的需要,不可当作正经论史的依据。感谢大家的理解与体谅!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