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我的和尚夫君>第69章 放弃

  “这位师傅,你叫什么名字?”杜守元没回答他的话,转而问起了其他。

  昙玄也不恼,老老实实回道:“贫僧法号昙玄。”

  “那我可以直乎你昙玄么?”杜守元一摆衣袖大喇喇问。

  昙玄答应:“自然可以。”

  “好吧,昙玄啊老夫跟你说句实话,你内人这病实在难治,老夫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如果你愿意试一试,那现在就交五十两银子在老夫这儿近距离观察治疗一段时间,如果不愿意试,老夫可以免费为你开些祛血化瘀,温经通窍的方子,也难得你们大老远来一趟。”

  杜守元的话还没说完,昙玄迫不及待地打断:“杜大夫,我妻之病不能再拖,无论有多少希望我都要为她治,这是五十两银子,贫僧跪请杜大夫妙手。”

  他把乡邻们零零碎碎拼凑的钱连同自己的钱一起放了上去,瞬间一大包钱只剩下十来两,杜守元从门外招来自己的小童,让他把钱收好后再去收拾一个客房出来,自此昙玄和沈舒云正式在药庐住了下来。

  药庐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病人,有一对夫妻,丈夫腿上生了瘤子走不了路干不了活,由妻子背着从大老远赶过来;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童喉咙长了个大泡被父母提溜来;还有一对老年夫妇,头发花白,也是妻子生病,丈夫变卖田舍带她来看。

  或许是因着同为病患和病患家属的缘故,昙玄和沈舒云这一对虽然看着有些奇怪但并没有人说什么,大家相处得都和和气,闲暇之余那对老夫妇还经常请教他佛法之事,昙玄便在每日为妻熬药煎药、为杜大夫晒药打水之余还发展了两位信徒。

  日子一过就是十来天,杜守元不愧是被称为仙人的大夫,在这儿的三个病人已经痊愈了俩,只剩下他们和那腿上生瘤的夫妻在。这一情景,令昙玄对杜守元能治好沈舒云的病也充满了期待,人有了期待顿时浑身上下都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是以他后来还帮着小童一起劈柴。

  昙玄忙碌的空档,沈舒云也没闲着,她一有空也煮煮饭做做洒扫,能帮衬一点是一点,一来二去,杜守元和小童都特别喜欢他俩。

  一周之后,最后那对夫妻也病愈走了,整个药庐这段时间除了杜守元和小童以外就剩他们。

  杜守元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也给沈舒云开了药,让她每天三服,待吃到第二十帖,也就是三天后,药停三天,再换“活药”。

  “活药”是医家的行内话,指的是这位医者的独家秘方,一般这种药都或多或少会放一些剧毒的活物做药引。

  沈舒云吃的这副“活药”里就有水蛭、僵虫(僵蚕)、土鳖虫、地龙(蚯蚓)以及一条两指长的剧毒小花蛇做引,再佐以茯苓、九节菖蒲、白芷、芥子等等近三十味药材一起大火煎煮一个半时辰,空腹服下,一日一次。

  沈舒云服完这副药,立即就陷入了沉睡,瘦瘦软软的身子伏在昙玄肩上,看着像一只受伤的鸟儿。昙玄把她打横抱起,回屋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又在她额头留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后才开了房门来找杜守元。

  彼时杜守元和徒弟在院子里翻捡药材,阳光洒在他脸上,杜守元一派沉稳自若气定神闲。昙玄还没开口,他却似知道他会问什么,悠然感叹道:“你现在也不必过于担心,她吃了这些药只是睡过去了,几个时辰后就会醒,你真正要担心的是这之后,如果她服下这副药后七天内没有流血或头晕的症状,那就是彻底好了。否则,你们只能另寻高明。”

  杜守元的话,昙玄一字不落的谨记在心,接下来的几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照看着沈舒云,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她稍一有动静,昙玄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一来二去非但自己没休息好,就连沈舒云也只能睡浅觉。

  “昙玄,你不用这么紧张,先好好睡一觉吧!”七日后,沈舒云终于顶不住了说道。

  昙玄看着她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却依然固执地不肯去睡,沈舒云好一顿威胁加安抚,他才翻身上榻默默合上了眼,不一会儿之后床榻上就有轻微的打鼾声传来,沈舒云这才松了口气,看一眼窗外,杜守元正好从窗前走过,她一提裙摆匆匆追了出去。

  “杜大夫,我有些话想要问您可以么?”沈舒云双手局促地搅着衣角。

  杜守元大半生都与药为伍,身上衣上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这味道经风一吹瞬时就往人的鼻子里钻,闻到那味道,沈舒云“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与此同时捂着鼻子的手心赫然出现了一片红彤彤的血迹。

  杜守元扫了眼她掌心的血,一点儿也不惊讶,就站那里淡然地看着,若不是嘴角不经意溢出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任人看了都会觉得此人冷血。

  “你问吧!”杜守元背着双手望向走廊外。

  沈舒云压低声音抿了抿嘴:“杜大夫,您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我……我还能活多久?”

  杜守元不答反问:“你流鼻血的症状几天了?”

  沈舒云轻咬嘴角,一脸的黯淡:“从前天开始的。”

  “前天啊……”杜守元背在身后的手指掐了掐,末了视线向远处眺去,“一年吧。”

  他有些恍惚地说。

  “一年?”沈舒云听罢扬起一丝淡淡的苦笑,眼角含泪嗫嚅道,“够了。我原以为最多只有半年呢,上苍终是待我们不薄。”

  杜守元没再说话,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这对夫妻,他心里有着愧疚,但更多的是唏嘘。

  药庐里的病人来来往往,有多少年没如此无奈愧疚过了?是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她命该如此呢?他不忍再想。

  沈舒云流鼻血的症状最终还是没有瞒过昙玄,不过那已经是十天之后,她同昙玄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彼时夕阳正好,晚风微凉,昙玄把披风披在她身上防着凉,沈舒云低头的瞬间忽然感觉鼻子有些痒,还未来得及去擦,下一刻一股温热的血水便从鼻间滴落了下来。

  看到那血沈舒云愣住了,下意识就想遮掩,然而她的手刚一动昙玄立即攥住了她。

  “这是怎么回事?”

  昙玄看着流淌在她手背上的鲜血脸色死灰一片,那一瞬他仿佛被人剥去了所有气力,眼里满满的震惊和害怕在等待中都凝结成了眼底的霜,看得沈舒云胆寒不已。

  “昙玄……”

  微颤着伸手去抚他眉间的褶皱,昙玄却躲了开来,还没等沈舒云反应他便急促地开口问道:“舒云,这不是第一次吧,你之前是不是也流过?”

  沈舒云的眸子里极快速划过一抹慌乱,但仅仅只一瞬她便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真切,连她自己也快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装的太真?!

  “没有啊昙玄,只是现在这一次而已,你别大惊小怪了,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杜大夫的医术你难道还信不过?”

  “是么?”昙玄握着她的双臂,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掐断,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情绪,“舒云,你记得我说谎时的样子,可你说谎的样子贫僧也知道,你说实话,你之前真没有流过鼻血么?”

  沈舒云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嘴上依然不肯承认:“真没有,只有这一次。”

  昙玄的眸子里满是怒意,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明显的发怒,沈舒云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昙玄不容她逃避,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还不肯说实话么?那我们就再去杜大夫那里一趟!”

  “昙玄!”

  沈舒云猛然叫住他,一瞬间泪水便聚满了整个眼眶,她知道昙玄心细如发,自己瞒了他三四天已是极限。

  “昙玄,你听我说,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别再去强求了好吗?”

  昙玄的双手猛地颤了颤,一双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不,舒云,这怎么是强求呢?你是我的妻子,贫僧只是带自己妻子去看病而已,怎么会是强求?不是这样的!”

  “昙玄!”沈舒云一把抓住声泪俱下、状若癫狂的他,脸上也下起了瓢泼大雨,“你别这样,你是出家人,不应该比我更懂缘聚缘散的道理么,我这个病已经无法挽回了,你就别再浪费精力和钱财带我去治了,我们放弃吧,没用的。”

  “怎么没用,不试试你怎么就能如此确定呢?!这天底下除了杜大夫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大夫,或许就有人能治此病!舒云,我们别回去了,再去杜大夫那儿问问还有什么更高明的大夫吧,贫僧要带你去治,即使只有一丝一毫希望我们也要去试试。”

  “夫君!”沈舒云听着他这些话犹如百蚁噬心,痛得几乎无法站立,她只好抱着他,任由自己扑倒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被人投入望龙河里也倨傲倔强不肯流一滴眼泪的女孩,那时她对死亡的认知还太浅显,以为死仅是死,然而多年后的现在,当她环抱着丈夫的身体,呼吸着他的气味时,她才发现死亡有多么恐怖,死即意味着自己再也看不到他,再也听不到他,再也抱不了他,自己将一个人永久的躺在冰冷的地下,而他,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他,也将带着对自己的思念日复一日痛苦而孤单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