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雪狼剑>第四四章 龙珠异相

更新时间2009-10-15 19:01:13 字数:4282

 皇甫少安很久没有这么心痛过了。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能够令他感到痛苦,那无疑就是朋友。

  没有人能够想像失去了一个朋友的痛苦。

  当你的人生没了知己,你还怎么能快乐?

  可能很多人没有这种感觉,只因为她们根本没有真正的朋友。

  朋友是每个人都有的,但那种刻骨铭心的朋友就不是任何人都有的了。

  她感到很痛苦,痛苦极了。

  现在已是三更时分。

  更鼓刚敲响了三声。

  他伏在一张桌子上,烂醉如泥,但他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小店里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其他人早已回家,逗着自己的孩子,与自己的爱人亲热。

  但他有的只是痛苦。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他唯一的知己也已经没有了,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喝闷酒。

  一个人喝醉了样子似乎很潇洒,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一种多么深邃的痛苦,没人能理解的痛苦。

  无论哪儿的酒店都是这样的,即使客人再少,但他仍然要陪到最后,知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酒店,她们才可以打烊休息。

  这是生意人的规矩,一个生意人理应又这样的道德规范的。

  所以无论到什么地方,这些小酒店都是最亲切的。

  是浪人的家乡,是旅人的驿所。

  只有真正无家可归的人才知道这些地方的好处。

  店小二似乎也很困了。

  他缩在柜台上,时而看看皇甫少安,时而看看漆黑的大门外,实在支撑不住了,也靠在柜台上小睡一会儿。

  无论怎么说,他们虽然也是满腹抱怨,但他们仍然同情醉酒的人。

  每个人都知道,酒虽然是豪迈者的饮料,但一个人喝闷酒那酒一定表示他有什么伤心事。

  而伤得越深,通常他也罪得越厉害。

  一个人无论是多么地引人注目,多么地风光潇洒,当他烂醉如泥的时候,也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了。

  所以店小二看着他,看着他吐着满嘴的臭气,不禁也有了种厌恶的感觉。

  但这时,他的眼睛突然睁得滚圆,好像要凸出来的样子。

  只因为他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醉鬼竟然能有此艳福。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皇甫少安的头上。

  手是玉手,是毫无瑕疵的美玉。

  每个人看到这么一只手都会不忍回头的。

  这只手很美,很温柔。

  轻轻地抚mo着皇甫少安的头发。

  轻轻地,温柔极了,就像一位慈母抚mo着自己的爱子。

  无论任何人有着这么一只手的抚mo都会禁不住快乐得要死的。

  但皇甫少安却好像变得异常麻木,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她就这样轻轻地抚mo着,她不着急,她温柔地看着他。

  皇甫少安终于抬起了头,又将一壶酒灌在了嘴里。

  他甚至看也没有看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这个可以迷倒众生的美人儿。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冷冷道:“你不应该来的。”

  那女子道:“但我已经来了。”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在怪我。”

  皇甫少安道:“我没有怪你,我没有怪任何人,我只怪我自己。”

  那女子道:“他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和你一样,都感到很难过。但我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滴在了皇甫少安的手背上。

  皇甫少安似乎也被感动了,他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似乎也看得痴了。

  七七。

  他就是七七。

  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姑娘。

  他已有很久没有看到她。

  不知道是她根本不愿意见到他,还是他没有认真找过她,他们总是相思太多,而相逢太少。

  他叹了口气,又埋下头去,没有人能知道在这一声叹息里包含了多少的哀怨和忧伤。

  他道:“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欧阳七道:“我原本从未骗过你。”

  他又抬起头看着她,似乎也被眼前这个多情的姑娘迷住了。

  他从未流过泪,因为男人是不会轻易流泪的。

  作为一名剑客,他宁愿让自己流血,也不会流泪。

  流泪只是懦夫的表现。

  一个男人更不会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流泪。

  但这时,他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没有人能理解他此时的哀伤,但欧阳七能理解。

  她抚mo着他的头,也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氛围中。

  当一个人是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确实是一件最痛苦的事。

  当一个人心肠碎裂时,却有一个人在一旁温柔地安慰你,支持你,你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也只会想要哭。

  此时没有什么比哭更能发泄心中的感情了。

  皇甫少安道:“无论怎么样,我都要为阿狼报仇。”

  欧阳七也默默道:“一定要,一定要--”

  她道:“而且,我已经知道那人的行踪了。”

  皇甫少安不禁道:“你说佐佐木?”

  欧阳七道:“是的,佐佐木。”

  皇甫少安突然陷入了沉思,“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欧阳七道:“他原本是阿狼最好的朋友。”

  皇甫少安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欧阳七道:“据说他的母亲是华山派掌门师姐,父亲却是一个扶桑武士,所以他的剑法中有刀法,刀法中也有剑法。江湖中誉传‘剑出华山’,他吸取了华山剑法的精华,又有了扶桑依贺谷的奇门遁甲术,所以他很少败过,连阿狼也不例外。”

  “那不同。”皇甫少安道:“那既然用上了卑鄙的手段,我相信他绝不是阿狼的对手。”

  “当然。”欧阳七道:“但还有一件事你要记着。”

  他在听着。

  欧阳七道:“他是一名死士。”

  “死士?”皇甫少安感到惊讶极了。

  欧阳七道:“你知道一名死士和一名剑客的区别的,你也知道死士的可怕。”

  皇甫少安陷入了沉思。

  欧阳七道:“死士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他们也是在执行别人的命令。”

  皇甫少安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背后还有另外一个阴谋?”

  欧阳七道:“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皇甫少安突然道:“阿狼是死在谁的手下的?”

  欧阳七道:“是佐佐木。”

  “好,既然是他,我就要让他亲手死在我的剑下。”皇甫少安道:“既然他是死士,我就要让他真正变成一具死尸。”

  欧阳七轻轻地抚mo着他,柔声道:“我相信你,我相信决没有人能够阻止你做成这件事的。”

  皇甫少安道:“你说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行踪?”

  “是。”

  “那现在是告诉我的时候了。”

  欧阳七沉默半晌,道:“其实他根本没有逃,他根本就用不着逃,他太骄傲了,而且他本身是别人的死士。”

  皇甫少安道:“是谁的死士?”

  欧阳七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皇甫少安又喝了一口酒,道:“你说他是龙珠山庄主人的死士?”

  欧阳七道:“当然,他既然在龙珠山庄,当然就是那儿主人的死士。”

  皇甫少安不禁冷笑道:“太有趣了,简直有趣极了。你的意思是说,他现在还在龙珠山庄?”

  欧阳七道:“不是现在,是一直都在龙珠山庄。”

  皇甫少安恨恨道:“你既然知道他的行踪,但你却没有想过为阿狼报仇。”

  欧阳七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没有把握,我相信你至少有一万种法子令他痛苦。”她道:“而且,我一定要将他留给你,只有这样,你才会感到痛快。”

  他看着她,默默地看着他,他实在已没有什么话好说。

  在一个如此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面前,他还能说什么呢?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的眼神,他的心跳已足以说明一切。

  当他找到佐佐木的时候,他正在磨着一把刀,一把很特别的刀。

  没有人能够想像一个死士磨刀时的样子。

  他的身子伸得尽量直,手弯得尽量低。

  而他这时也是全神贯注的。

  就好像一个幼童在玩着一件最好玩的玩具。

  但皇甫少安看着他手里的这把刀时并不这样想,他感到这件玩具很危险,危险极了。

  所以他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他磨刀。

  佐佐木似乎也并没有发现正有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他,所以他仍然全神贯注地悠闲地磨刀。

  他的手一上一下,他磨得很细心。

  真不知道这种单调的游戏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他一点也不感到着急,皇甫少安也并不急。

  所以他仍然静静地看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上不禁渗出了汗水,但他仍然没有动。

  刀总算磨得够快了,佐佐木直起了身子,将这把刀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直到他满意了,他方才将刀插在了旁边的刀鞘里。

  这时,他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就是皇甫少安。”

  皇甫少安道:“你就是佐佐木。”

  佐佐木道:“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我知道你一定回来。”

  皇甫少安道:“我非来不可”

  “很好。”佐佐木道:“我欣赏你。”

  “你不用欣赏我。”皇甫少安道:“既然你知道我非来不可,你就应当知道我来的用意。”

  “当然。”佐佐木道:“我知道你是来找我拼命的。”

  皇甫少安道:“不是拼命,是报仇。拼命和报仇本是两回事。”他道:“我不用拼命也能报仇。”

  佐佐木叹了口气道:“你很自信,实在自信极了。年轻人像你这么自信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皇甫少安道:“当我的剑一出鞘,你就知道我并不纯粹是自信了。”

  “很好。”佐佐木道:“你要什么时候动手。”

  皇甫少安道:“如果你没有准备好的话,我可以宽限几天。不过你要知道,我决没有耐心等很长的。”

  佐佐木叹了口气道:“你实在小看我了。”

  他道:“我今天这把刀就是为你准备的,时间我也安排好了,就在后天晚上。”

  皇甫少安道:“晚上?”

  “对。”佐佐木道:“后天正是阴历的正月十五,月圆之夜,夜里岂不更加安静些,也不致受到什么打扰,这样我们的决斗也就会更加公平些。”

  皇甫少安道:“你想得倒很周到。”

  佐佐木道:“地点当然由你来选。”

  皇甫少安道:“不用这么客气的。”

  佐佐木道:“要这么客气的。”

  皇甫少安看了看身旁的树林,里面正有一块大大的草坪,他道:“好,后天晚上我就在这里恭候阁下的大驾。”

  佐佐木道:“很好。”

  皇甫少安说完这些话,转身走了出去。

  佐佐木看着他的背影,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是哀伤,抑或是痛苦?

  他知道他们之间说再多的话都是废话,他也无须废话。

  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里,喻无言靠在椅子上,她的身后有两位侍女,正为她捶着背。

  欧阳七就坐在她的对面,她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甚至有些扭曲变形。

  一种无言的矛盾折磨着她,使她感到万般痛苦。

  喻无言道:“这场戏就要开始了,我相信,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了。”

  欧阳七道:“我只想你留下他的命,不要伤害他。”

  “怎么?”喻无言道:“你心疼了?别忘了,我能做成这件事,你的功劳也不小。”

  欧阳七咬咬牙,恨恨道:“我不明白,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喻无言道:“我只是要他们都明白,女人绝不比男人差,他们是离不开我们的,绝对是--”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没有人能预料到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今天做的事会造成多大的遗憾。

  但每个人都有他必须要做的事,甚至这是他原本不愿意却又不得不做的。

  夜凉如水。

  月圆如镜。

  在这样清爽而又充满了诗意的夜晚,原本是才子佳人举杯共饮、欢娱嬉戏的最好时机。

  皇甫少安走在月光下,他的血在沸腾,他知道今晚就能用自己的剑为阿狼报仇。

  每当想起佐佐木即将倒在他的剑下,他都禁不住一阵兴奋。

  当他来到那个树林里时,佐佐木已经在等着他。

  他们都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但在各自的眼里,他们的变化都实在太大。

  每个人都提高了警惕,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周围确是太静了,只有夜风吹得树叶飒飒地响,好像在诉说着一段动人的故事。

  夜风飘在他们身上,使人感到凉飕飕的,但他们却全身发烫,冷汗禁不住开始一颗颗向下流。

  这是一段恩怨情仇,还是一个深刻的悲剧?

  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已经非出手不可了。

  但无论怎么样,当他们在出手后的一刹那,当其中一个人倒下后,他们就会知道结果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你不得不做的事却原来是在酝酿着一场悲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