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瀚海龙蛛>第49章

  芮翱“唔”了一声,道:“你初做黄蜘蛛当家的,有一些事还不详知,我说给你。上两次赌奇门,都是薛玺教主和你娘摆设阵势老朽破解,结果两战尽输。今日咱们调换角色,我布阵你来闯,如何?”

  雷瀚海沉默一会儿,才道:“也罢。那么老爷子的阵形几刻能够完成,地点又在哪里?”

  “呵呵。”芮翱得意地拈须笑道:“雷教主这就不及老朽,早在你昨夜醉酒之时,‘海枯’大阵即已成形,雷教主倘要见识,请随我西行十里。”

  “海枯大阵……海枯大阵……”雷瀚海反复念叨,心下竟疑虑重重,这个阵名他乃是头回听到,而其名曰“海”,十之八九有水相助,只是大洪山眼前正值旱季,却去何处弄取大量水源供鹰帝使用?他暗地揣度,脚步则紧跟芮翱,黄蜘蛛及鹰帝门人也立即相随。途经氵员山(即大洪山)西界,雷瀚海不由想及“洛象”,思绪甫至,双腿居然微微颤抖,他咬牙硬挺,不教芮翱发现端倪。

  对于“海枯大阵”的玄妙,雷瀚海依然成竹在胸,可出他预料的,倒是阵内非但无水,甚至干爽无比,方圆几百丈小道逶迤绿草如茵,较之附近冰冻数尺、风雪覆盖的景象,更衬得这里别具春色。

  “同黄蜘蛛两番斗阵,使老朽颇喜奇门,如今所设海枯,是否可入雷教主的法眼?”巡视一周后,芮翱语气略狂地问道。

  雷瀚海这时愈惑,莫看此阵表面一团平静,实际内蕴洞天,而芮翱能仰仗周围地势及运用堪舆之术,教阵里阵外的气候产生极大反差,足可见他的奇门造诣已达炉火纯青。

  “这阵貌祥实凶,深不可测,老爷子建造堪称煞费心血。不知我们打赌如何判定输赢?”雷瀚海道。

  芮翱见他心直口快,十分欢喜,笑道:“雷教主但需从那个山口走进,再由另一道山口走出即胜,限时一炷香。”说着伸手朝东点了点。

  雷瀚海顺势望去,果瞧到海枯阵西角有一处仅纳一人宽窄的甬道,而与它邻隔不远,则又有一处比此更窄的道路,尽管两地距离尚不足三丈,可入目场景竟大相径庭,一边草木旺盛春意盎然,一边却是兀秃秃的山头、树枝,显得死气沉沉。

  “燃香吧。”雷瀚海口吐三字,头也不回直奔海枯,鹰帝芮翱颔首示令,一名黑衣汉子随即焚香计时。

  雷瀚海身形连闪几下,隐没在嶙峋的乱石堆中,他放眼四瞩,只见一片花红柳绿,并闻得阵阵芬芳,然而最为神奇之所在,倒是那久久不绝、缭绕耳侧的虚幻的啾啾鸟叫声。雷瀚海踏着松嫩柔软的草坪(海枯阵法营造的假像)走了三、五百步,将及阵核,肚中却甚的纳闷,因为他隐隐感到自己迈的每一步都是那样熟悉。突然间,一股辛辣的味道不知从何方涌来,刺激了雷瀚海的嗅觉神经,他胃腑翻腾,顿时有呕吐之意,幸亏掩口及时,不致人前丢丑。

  敢情这阵虽群石林立,可设置得独具匠心,致使外面人对内中情形一目了然。鹰帝等人目睹雷瀚海有变,不禁得意万分,与他们态度截然相反的自是黄蜘蛛教众,尤其那一宿未眠的万俟静双手捂胸,注视着阵里的任何变化,也不时瞥目去看烧烬大半的香火,紧张程度从她“嗵!嗵!”的心跳声即可断知。

  雷瀚海此刻对外界的两种心境早全然无知,只是一手按住肚腹,另一只手扶着凹凸不平的石壁,依照自己以为正确的方向蹒跚前行,这会儿,地表上的一丝冷气沿循他的足底冉冉上升,瞬间彻寒心肺。他终于明白“海枯”二字的真正涵义,便是预警自己会完败此地,他咬紧牙关,支撑身体继续艰难走动,但要一步慢似一步……

  纵使雷瀚海踏入“海枯大阵”还不消两刻工夫,可恶劣的状况反教他迷茫得恍若隔世,他用力扭头,打算看一眼守侯在阵口的人们……幸运往往眷顾那些有准备的人们,然而当它降临时却又的如此巧合。

  雷瀚海转颈之际,立时前额火辣辣一痛,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任他曾受许多刀创剑伤,也不如这时痛入骨髓。说来也怪,经此一撞,雷瀚海适才浑浑噩噩的脑子须臾清醒无比,他忍痛凝视容自己进来的甬道,径直想通的什么使自己觉得熟悉,当下他不顾伤口多深,一脸自信地挺腰直立,阔步向终点行去!

  

第二十二回 生虎胆北上结义兄

  芮翱见势好不惊诧,双掌紧握业已捏出汗液,他不明白,以雷瀚海的资质(他一直认为雷瀚海笨)怎会识破自己手段?

  “哈哈!”万俟静悬着的心完全放下,笑得如同花一般灿烂,她抬步迈到芮翱身边,说道:“鹰帝前辈,我们二比零领先了。”说着探出两根手指,左右不停地摇晃起来,这让芮翱面色发红。

  恰在这个时候,雷瀚海已经走出海枯,行至鹰帝近前,奕奕地笑道:“晚生不负约言,已遍游贵阵。嘿嘿,芮老爷子的香还剩着一截哩。”这让芮翱面色发紫,嘴唇嗫嚅半晌,未说出一句利索的话。

  万俟静再不纠缠,倒将雷瀚海拉到一旁,狐疑问道:“你闯阵初始状态低迷,怎么蓦地来了精神,是不是悟到什么了?”

  雷瀚海诡秘一笑,在她耳根处悄声说道:“是洛象,粗看海枯外表自成一阵,可其中奥妙皆师承我娘神通。当年芮翱坐困洛象,事后苦心孤诣,耗费二十载的时间仿制此图,只不过他将八卦中的震、巽二卦互作调整,风雷变换,天气反常,故尔海枯内景色如春。我起先并未觉察这点,直到脑袋碰在了石墙才擦出些许灵机。”语际捂着汩汩流血的创口,不禁苦笑连连。

  “唉呀!好重好深哪”万俟静推开雷瀚海前额手掌,一条寸余长、深及露骨的血印登时闪入眼帘。

  雷瀚海微笑道:“不妨事,还是应敌要紧。”

  “什么啊,这里有我应付,你快去包扎。”万俟静不容分说,径自把雷瀚海推出数步,瀚海无奈,只得返回本方,一面由使者处理伤口,一面向外公、外婆及其余众人复述闯阵经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万俟静瞧着业已垂头丧气的芮翱,以一种近似神圣的口吻对他说道:“鹰帝前辈,昔日你背叛黄蜘蛛自立为王,并连续挑战中原妄图主权,上两次与薛玺、百里二位教主争锋尽未分伯仲,但目下敝教新任教主已胜你两番,咱们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那芮翱听言,紧合二目,样子极为伤感。万俟静话声未停:“遵照六十年前的约定,黄蜘蛛和鹰帝前辈谁若是败给对方,就当交书献表归顺臣服,难道鹰帝前辈贪恋霸权,不惜违践承诺而遭世人耻笑吗?”

  她的言语直插鹰帝心坎,想想自己活了大把年纪,大业未成,却要被一群晚辈(在场任何人都是他的小辈)御使,顷刻间羞愧难当,只是万俟静所说的那个约定当初乃是他主动提出,倘使自食其言教天下豪杰知晓,恐怕自己一生的名誉便会付诸东流。

  权衡利弊,芮翱最终选择了面子,他颤抖着摊开掌心,命令属下人道:“把本门令旗献来,缴予上教首领。”

  众鹰帝门人闻言吃惊非小,刚才点香的汉子启齿说道:“主公,交出令旗如同权灭,您……”

  芮翱大怒道:“历来成王败寇,今我派斗法败北,尚有什么资格与黄蜘蛛共存武林?你莫非要陷老朽做无信之人?”那汉不敢多话,立即喏喏而退,少时复回,双手则横捧一杆绣鹰黑旗。与此同时,黄蜘蛛队中响起百里索的叹息。

  万俟静正待接过鹰旗,竟闻一人长喝拦道:“等等!”诸人循音视之,见发话者赫然是头上缠着厚厚布条的雷瀚海。

  万俟静当即起疑,问道:“瀚海,如今鹰帝交旗投降,你干嘛不让我接?”语声落时,已给雷瀚海挡在身后。

  却说雷瀚海四下游目一周,旋即朗声道:“芮老爷子,现在将近未时,就请亮出兵器,准备较量第三阵吧。”芮翱心下一动,明明对方稳操两局胜券,却又主张再比武功,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雷瀚海见众人不解,便继续说道:“各位,在下与芮老爷子切磋武学,绝非过场行事,而是头两阵皆属我侥幸占得上风,如果借此合并鹰帝门,惟恐传出去江湖同道不服。所以在下打算给芮老爷子一个机会,咱们不计斗酒、赌阵,只来比试武功,要是我仍然获胜,即顺理成章收复鹰帝门,万一战败,我立刻将黄蜘蛛教位禅让芮老爷子,并甘拜麾下!”

  群雄领言,顿时交头接耳、唏叹不已,他们很难理解雷瀚海的用心,纵使一向惟雷瀚海命是从的万俟静居然也疯了一般,她口气急促地道:“瀚海你做什么?我教先辈为了伏叛可以说呕尽心血,而你如今大功告成,怎能放虎归山,倘……倘若真的输给鹰帝一招半式,黄蜘蛛的基业……”

  雷瀚海截断她话,道:“万俟监察,我雷某人生平最不齿的便是投机取巧、落井下石之辈,试问换做是你,又能否容忍一个靠运气破阵的人来统管自己?这件事我已用传音之术和外公说通,你不要劝了。”万俟静这下明白方才百里索因何叹息,她偷瞥一眼,只看百里索朝自己轻轻点头,即知雷瀚海所言不虚,当下闪列一旁,静观其变。

  “呛!”一声,雷瀚海快捷地掣出万俟静腰间的护身短刀,向仍在半信半疑的芮翱说道:“久闻芮老爷子一条长槊勇冠江湖,晚生斗胆讨教几招,还望您不吝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