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擒龙手>第46章

  杜榭道:“这暂且不提。依我看来,赵丰冉跟玄君都颐早已勾结在先,君自天一入京,他便向我们暗通消息,你知这是为何?”韩潮道:“借刀杀人之计。”杜榭拊掌道:“极是。赵丰冉……我适才想起来,他在潘楼一战中受了内伤。是了,君自天也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这人睚眦必报,也是好心机,好耐性,一路隐忍不发,直到最后关头才要了仇人的性命。”韩潮忍不住道:“师伯,养虎贻患,这人万万留不得。”杜榭冷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我们岂可代人受过,自结怨仇。他们想借刀杀人,到时候我们不妨来一个顺水推舟,星宿海的烂摊子,还是交给他们自己人收拾得好。”韩潮心中尚有疑虑,未置一词。

  

  杜榭又道:“说道那个燕南王……”韩潮心里一动:“怎么?”杜榭短促笑了一声道:“他算得什么王了?不过是江湖人抬爱,少年狂妄罢了。就这一个王字,不免犯了皇家忌讳,以至凭他的身手,一直没被朝廷重用。”韩潮一时摸不清头脑,道:“你说的是燕南王庄效天?……”杜榭点点头道:“没错。当年太祖网罗天下高手,以此人武功最为了得。这个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做官不同杀人,仕途便泛泛了。”韩潮怔怔道:“原来他不是失踪退隐,而是入了大内,郝师伯说他人品不佳,便是为此?”杜榭轻哼一下:“人各有志,郝栋明他懂得什么?一个人武功再高,即便是铁人又能多打几颗钉?当年楚霸王力可抗鼎,还不免落得自刎乌江,身死为天下笑。因为这件事干系过大,我本不该多说,但鉴于眼前形势,告诉你也无妨。”韩潮知道这件事定然非同小可,不由凝神倾听。

  

  杜榭道:“我入内藏库的时候,还是太宗皇帝在位,御前高手中早已没有燕南王庄效天这个人。我后来听人说起太祖御架宾天那夜,宫中很有一些动荡,庄效天多半与此事相关。”韩潮捺不住惊讶,“呀”地一声,顿时想起风传的“烛影摇红,金匮之盟”一案,一时掌心冰凉,心里怦怦直跳。

  

  烛影摇红,又为烛影斧声,传为宋太宗,即晋王赵光义弑兄夺位之说。开宝九年十月十日晚,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突然崩于万岁殿,年仅五十,其弟赵光义抢先入宫,第二日继承大位,史称宋太宗。赵光义弟承兄位,于宗法不合,是历来未有之事,为了平息物议,推出金匮之盟一说。即太祖太宗之母,昭宪太后临终前曾有遗命,说为了避免前朝幼儿主天下,招来亡国之祸,要太祖百年之后将帝位先传给晋王赵光义,再传弟光美,最后才传皇长子德昭,并道国有长君,才是社稷之福。而且太祖应允,立誓书为证,并藏于金匮之中。太宗以此为佐证,为的是要让自己做皇帝做的名正言顺。

  

  但太宗皇帝为人疑忌深刻,继位没多久,便逼死了太子德昭,贬杀了皇弟廷美,甚至逼疯自己的儿子楚王元佐。兄终弟及的金匮之盟一说,终不了了之。

  

  【注:《宋史?太祖本纪》记:“癸丑夕,帝崩于,年五十,殡于殿西阶。”而野史文莹《续湘山野录》记:“上御太清阁四望气。……俄而阴霾四起,天气陡变,雪雹骤降,移仗下阁。急传宫钥开端门,召开纣王,即太宗也。延人大寝,酌酒对饮。宦官、宫妾悉屏之,但遥见烛影下,太宗时或避席,有不可胜之状。饮讫,禁漏三鼓,殿雪已数寸,帝引柱斧戳雪,顾太宗曰:‘好做,好做!’遂解带就寝,鼻息如雷霆。是夕,大宗留宿禁内,将五鼓,伺庐者寂无所闻,帝已崩矣。太宗受遗沼于柩前即位。”语意隐约,文辞闪烁,影射太宗有弑兄夺位之嫌。】

  

  杜榭淡淡道:“宫闱秘辛,其深如海,自古以来莫衷一是,都在可信可不信间。太宗继位之后,没有遵循惯例,当年便改号太平兴国元年。又过了两年后,你也知道,武功郡王德昭太子因所谏不合,归府自尽。”韩潮心里又是一阵大跳,动容道:“难道说……”杜榭道:“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至此之后,就再也没听说过燕南王庄效天的行踪。嘿,我本以为这人早死得久了,难道,他还活着么?漠北王,燕南王,哼!”

  

  室内一时静压压的没有声音。这时窗外随着夜风远远传来“突突突”的梆子声,已经是三更正点时分。杜榭将地图一卷,对韩潮道:“天不早了,你也先歇息吧。”韩潮道:“是。”

  

  

解惑

  

  韩潮心乱如麻,思绪难平,告退之后,在厢房里胡乱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窗纸才朦朦亮,还没他起身时,就听得一阵的喧哗声,隐约从门庭那边传过来。韩潮首先想到的是“莫非秦艽回来了?”着衣走出,刚好撞见东方睿,东方睿朝他笑着招了招手,两人并肩而行。

  

  听门口有人叱道:“你这野和尚,要化缘么?找错地方了!还不快走,小心打你出去!”另有一人清声道:“阿弥陀佛。府上确有一名君施主,烦劳施主通禀一声如何?”走近了,只见一个方头大脸的和尚正站在门外,脸上含笑,手里捧了一个锦盒。门房伸手去推,那一掌分明推得实了,但一晃眼的功夫,和尚还是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门房的手便似在空中打了一个晃儿。他一愣,反手方要再拨,臂上一紧,已被人按住,韩潮低斥道:“不可无礼!”

  

  僧人颌首作礼,不卑不亢道:“两位施主好,小僧这里有一信柬,需面呈一位姓君的公子。如果能代为引见,当不胜感激。”韩潮看他方才那一闪,分明是极上乘的移行换位之法,心里微惊,面上笑道:“大师客气了,敢问法号怎么称呼?”僧人一笑:“不敢不敢,大师两字万当不起的,小僧无诟。”韩潮和东方睿大吃一惊,东方睿抢上两步道:“原来是少林寺禅武堂八律高僧之首,失敬失敬,大师里面请。”

  

  天下武学自汉魏以降,达摩老祖东渡传业以来,一直隐推嵩山少林为中原翘首。虽然每百余年,江湖中各门各派偶或有绝世高手凭本身天赋,应运而生,如长虹过日,震慑天下。但那也是个人资质才气使然,不过赫然一时,都无法与少林寺这般世代传承,历久而不衰的禅武正宗相比。便如黄钟巨鼎,纵不鸣,不减其厚。

  

  韩潮曾听说师父说过,少林寺禅武堂的八律高僧分别为无秽无垢,无尘无埃,无相无色,无辩无碍,都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好手,或精于指法,或擅长拳脚,或在剑术刀法上各有精专,不过他们一向晦光养韬,足不下嵩山禅院,所以江湖上的人所知不多。没想到彼非常之时,竟然会现身于此处。他一时震惊太过,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诟三十岁出头,方头大耳,很有点朴拙,身上的僧衣补缀着几个青布补丁,粗粗看来,除了衣裳单薄,气度涵淡,一点也不出奇。这边东方睿往里送,那厢杜榭业已出迎,寒暄两句后,宾主分别在大厅落座。杜榭道:“大师脚程好快,不知现在哪里落脚?”无诟道:“劳先生挂心,小僧和几位师兄弟正暂住在城南普光寺内。”其他几人暗中愕异不已,心想难道他是应杜榭之邀来的不成?能请少林寺八律高僧出马,情面之大,实在不可想象。但这无垢大师一来便要求面见君自天,看起来又有几分可疑。

  

  韩潮暗忖:“此事瞒得好紧,连我都不知。难怪杜师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如果能得少林高僧大力相助,何愁此事不谐?不过如此一来,法门寺藏宝却要如何分润呢?”惊疑退去,却不禁且喜且忧。

  

  杜榭道:“杜某孤陋,不知道各位法架已至,本该亲自拜访才是。大师纡尊而来,敢问有什么见教么?”无诟笑道:“杜先生取笑了,哪里来的见教不见教?小僧今日投柬,是想请此间的君公子赏光至普光寺一叙。”杜榭微有些迟疑,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人仍然笑道:“这有何难,请大师稍等片刻。”当下示意,命人请君自天过来。过了一会儿,随从垂手回来,脸上有几分尴尬。杜榭问道:“怎么?”那人低声道:“君公子说了,什么……大师仙长,也配他出来一见?”杜榭看他神色闪烁,语气模糊,料定什么“大师仙长”必然不是君自天的原话,说不定十分无礼。

  

  无诟道:“君公子不肯移架,不若小僧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