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擒龙手>第39章

  秦艽见机不妙,拉着君自天向后疾退,但掌风来得何等之快,一片星火如影相附,已经卷上面睫。在这火光中还夹有朵那野数十年精修的寒焰掌的内力,端的来势惊人。秦艽倘若放开君自天,多半可以避开,但如此一来,多日奔波,无数劳苦,岂非前功尽弃?只这么一缓,对方的掌力顿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也就在这刻,一道人影合身扑救,却是韩潮。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秦艽伸手一挡,这一掌击在她肩头,顿时将她打了一个筋头跌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之上。

  

  朵那野这一掌,也是全力一搏,再无回旋之余地。韩潮趁机刺中他胁下京门穴,饶是朵那野内力精湛,挨了这一下重指,也不禁身体僵直,顿时觉得胁下仿佛给割开了一条口子,真气外泻,奇寒入骨。他强忍着伤势,呼呼两掌,应付着韩潮的急攻。

  

  君自天却突然站起来,他发梢衣角都开始燃烧,也不置意,拾起秦艽的软剑,轻轻一刺,向朵那野胸口点去。朵那野“嗯”了一声,但觉这一剑古怪之极,不是他出剑无力,速度又慢,几乎给刺了一个正穿。君自天随手刺出五剑,每一剑的角度都令人想所不能想,防所不能防,一时之间,朵那野赫得心惊胆战,连连退出数步。韩潮精神一振,飞身夹击,眼看强敌就要伤于手下,君自天突然一声冷笑,斜斜一剑向他反刺过去。这一剑虽然不快,但意达境冲,来势端的凶险无比。韩潮大惊,全仗应变甚速,才于间不容发时堪堪避过!朵那野又是气恼又是惊奇,忍不住哈哈大笑。

  

  君自天身形一晃,按剑重咳了两下,也是一声大笑,抛剑即退。

  

  容尚与摩柯还在那边缠斗不休,朵那野避过韩潮,突向摩柯喝道:“妖僧,接我一掌!”一掌击出。摩柯长手长脚,疾退半步,这一掌却是虚招,他手往容尚臂上一搭,两人已经翩翩跃出洞去,朵那野声音传来:“中原蛮子,个个狡诈!”韩潮抢至洞口,看到两人身影闪动,越来越远,果然已经离开。

  

  韩潮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欲返,脑中突然翻起适才那一幕,一时失神:“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让我相救?是关心,还是怕欠我的情?难道我韩潮是市恩图报的小人不成!”他想到好的地方,心中热血激昂,想到坏处,全身冰冷,一掌击在洞口的石壁上。手上蓦然一痛,再加上洞外冷风迎面吹来,顿时将他自迷思中唤醒,韩潮心中一凛,随即想到:“法门寺藏宝何等大事,我自诩为三庭四院中佼佼者,长辈多寄期望,如此胡思乱想,自怨自艾,成什么样子?韩潮呀韩潮,似你这般,日后怎么中兴赤城水云,与星宿海、天外天抗衡?!”他思定之后,顿时排开心中芥蒂,转回洞中。

  

  秦艽受真力震荡,一时闭过去气去,没多久已自行醒转,这掌真不巧,正中旧日创处,自是痛上加痛。她咬着牙,自己封了肩上几处要穴,额头顿时迸下汗来。君自天神色如恒,用帕子帮她擦了擦冷汗,问道:“如何?”秦艽咬牙笑道:“还……好。”君自天道:“看起来不大象。真是奇怪,有人不但对别人无情,连对自己都无情。”韩潮回来道:“秦姑娘你伤势如何?那两个人已经走了,我们恐怕还得提防他们卷土重来。”秦艽笑一笑,说不出话来。

  

  几人伤的伤,弱的弱,实在难以兼程赶路。好在老马锅头熟悉地形,知道这里已经距马道不远。众人翻过西南山坡,行了几十里,居然看到三家猎户。因为此岭盛产上好的甘草、大黄和紫貂皮,尤以冬季的为佳,所以经常有人在此出猎。夏兵甫得脱险,不愿再往前走。秦艽便拿出囊里的明珠换了马匹雪橇,一行人数日后终于赶至爪州。

  

  瓜州古称苦峪城,正是唐代名将薛仁贵被困,后大败吐蕃之地。瓜州城不大,却是气势恢宏,遵循唐制分内外两城,内城西北各有一门与外城相通,瞭望墩、烽火台、箭台等各自井然有序。借着老马锅头的人脉,众人得以顺利进城,一洗霜尘。城里的客栈虽然敝旧,但五人热水洗浴后,能在温暖的榻上好好睡上一觉,已别无奢求,连摩柯这样苦行僧,都一觉睡到大正午。韩潮取一颗宝石暗中沽将出去,添购了几匹上好的脚力和衣物行李。

  

  众人起来后,换了新衣,酒菜果蔬让店伙挑好的上,饱食了一顿。好几天未沾盐星,这菜一入口,均感鲜美异常。酒足饭饱后,几个人商议行程,秦艽因前程太过危险,坚持与老马锅头就此别过。老人拗之不过,也只好答应。秦艽向韩潮一伸手:“韩公子,你手里的珠宝可否拿来一用?”韩潮猜到她欲馈赠老人,以谢助众人脱险之恩,于是笑吟吟地递过丝囊道:“姑娘怎么一下山,反而做起山大王?不得己,只有这么一点体己钱,还请笑纳。”

  

  秦艽抽开丝囊一倒,倒出几颗宝石来,一颗色彩变化万千,说不出是什么,另有一颗红宝石,一颗绿宝石,翡翠相映,煞是美丽。摩柯不带身外之物,只得将这三颗捧到老人面前,老马锅头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不是折杀我这个老头子么!”那红宝艳如鸽血,绿宝翠似新叶,晶莹和润,还倒罢了,唯独那块变石,色彩灵动,蕴光流彩,浑然一颗猫眼,但眼线居然有三条之多。

  

  秦艽出身镖行,一般的猫眼石也曾见过,大多体透则色减,绝没有如此纯透无暇兼之颜色俏艳之物,不由道:“这块宝石倒也稀罕。”老马锅头见多识广,道:“老头子现丑了。二十多年前,我陪大食一个珠宝商人走货时,有见过一粒,不到这个一半大小。商人说此石叫金绿猫眼,天下极为少见,唯独狮子国僧伽罗(注:古斯里兰卡)才有出产。外邦的诗人称赞它是‘白昼里的祖母绿,黑夜里的红宝石’,实实价值连城。”韩潮心中一动,想那帮马贼扼守中原西域的通商要道,劫掠多年,所藏之丰,只怕并不逊于法门寺的重宝。

  

  秦艽咋舌:“原来如此。”君自天道:“这金绿猫眼还有一桩妙处。”老马锅头道:“请公子指教。”君自天道:“天黑的时候,点上两盏水晶灯,这宝石在灯下一照,便会跟真猫的眼瞳一般,一张一合,张合大者,身价尤高。”他说完之后,不由叹气。秦艽问:“有何不妥之处?”君自天道:“我带入中原的东西,却给人借花献佛,讨了乖卖了好,又不蚀一文钱。天下既有这样的好事,我半个物主,不可以叹气么?”听得韩潮秦艽等人不禁一起笑出声来。韩潮道:“这便是了,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难强求。”君自天一笑:“韩少侠晓得就好。”韩潮知道他话中藏锋,也不多辩。面上微笑,心中道:“话虽如此,求与不求人各由。”

  

  老马锅头自然坚辞不收,秦艽道:“我晓得你老人家古道热肠,不爱身外之物,但一道来的商人、脚户还有乌拉,伤亡多半。我其实是想烦你老人家,给众人家眷一些接济,丧子失夫的,万一有变,也不至于流离失所。这救人恩德事,非钱财而不易行。”老马锅头眨巴眨巴眼睛,挡回泪水,大笑道:“那好……那好,姑娘想得周到,我老头子还有什么话说呢。”秦艽想了想,将九玄旗与宝石一起放入囊中,递给老人道:“京中的宝月斋是家胡邸,门面不大,但掌柜识货诚信,行市不虚。如果路遇盗匪,千万勿争,你可到汴梁城外的大柳庄寻一个福姓的老人家,他自然会替你出头讨还。”老人一一记牢。

  

  秦艽肩膀伤痛,自己提笔开了个散淤化血的方子,着店伙配了几副药,一日三副,捏着鼻子灌下去。韩潮和摩柯也各有内外轻伤,瓜州药材颇富,兼之强敌伺伏于外,索性多盘留几日将养。说来也巧,老马锅头居然从相识的客商手里索购了一根难得的藏雪参,这正是固本培元,解毒疗伤的圣品。韩潮等人在瓜州小住了四日,直到第五日清晨启程。老马锅头送四人出城,挥泪而别,临行前再三叮嘱:“漠北王手下耳目众多,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了。”

  

  瓜州到敦煌大约三百多里的路程,一路上多为戈壁沙漠。四人驾轻就熟,雇了两个能干的乌拉负责沿途打点,既要防着两个波斯高手的袭击,还要担心漠北王的骚扰,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直走出了大半路程有余,还算平顺。

  

  

携手

  这日风大沙重,众人在疙疸井饮了牲口,又往前走了十几里。摩柯侧耳倾听,突道:“有人来了!”秦艽因肩伤控缰不力,正坐在驼背上的驮帐内,凝神听去,果然隐约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从后赶来。这蹄声虽急促,但甚为零丁,象是单人独骑。几人相视一眼,想的都是莫非朵那野两人追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后面有人大声喊着:“兀那车马,停下来,赶快给大爷停下来!”这一口的山东话声如沉钟,竟是十分耳熟。韩潮微微勒住了座骑,那人马上加鞭,一个急奔,已经窜到前面,拨刀喝道:“雪参在哪里?!快快拿出来!借大爷一用,日后必有厚报,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