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擒龙手>第34章

  两人一起笑道:“我们不辞劳苦跟着诸位,只想请回一人。”他们突然向君自天长躬到地,行了一个大礼道:“少宗主,属下这里有礼了。您老人家大驾归来,我们迎接来迟,还请恕罪。”他们态度恭谨,言辞却不免含有几分讥讽轻佻。李德宁冷冷一哼道:“君兄,这两人当真是你的属下不成?”众人视线投向君自天,只见他面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淡淡道:“御下不严,让李兄见笑了。你们两个,便是塞北双雄断狱刀段氏兄弟么?”两人笑容微敛:“少宗主居然知道我们兄弟的薄名,佩服佩服。”君自天道:“两位既入我门,难道玄君都颐未曾向你们讲过,以下犯上,反教谋叛是什么罪名么?受什么惩处么?”

  

  段氏兄弟微微色变,但仍笑道:“属下受玄君谆谆教诲,对本门忠心耿耿,既然不会谋叛,那么什么罪名处置自然不曾放心上。少宗主怪属下救援来迟,属下省得。呔,你们几个冒犯了本门尊长,还不快磕头请罪!”韩潮情知星宿海一宗二令权柄相争,互不克谐,看对头内部阋墙互斗,似乎已经撕破脸的样子,一时既喜且忧。喜的是对方内乱,不能戮力同心,一一击破看来不是难事;忧的是这两人既然是玄君的心腹,恐怕来意不善。摩柯一旁道:“韩公子,那夜偷袭我们的,便有这两人。”

  

  韩潮道:“原来是两位……”他蓦然想起:“那夜偷袭者分明有四人,这段氏兄弟罗里罗嗦,在……在拖延时间。”他心中方警觉,段氏兄弟刀光出手,飞跃过来,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么?!”他们砍翻几个夏兵,已迫至眼前,韩潮嗤嗤数声,天阴指射出劲气,分袭二人,两人攻势一缓,李德宁横劈竖砍,也拔刀夹攻而至。一眨眼的功夫,几个人战在一起。段氏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心意相通,刀法攻守兼备,甚为凌厉。韩潮一手天阴指,一手素璇玑,变化无方,将两人紧紧缠住。徐丰冉意示闲暇,游走在君自天身侧,时不时刺出一剑,攻段氏兄弟所必救。时间一久,两人险象环生,顿落下风。

  

  正值激战之时,只闻一声怪啸,左右各扑出一道人影,其快如电,直向君自天当头抓住!众人均吃一惊,大叫出来,危急之下,摩柯闷喝一声,挥起身上的皮衣向上一卷,全身真力贯注其上,便似旋起一柄大伞,团团将人罩住。对方伸手一抓,扫在边缘上,顿时抓了一个空,另一人挥起一柄弯刀,唰的将皮衣斩断一截,但刀锋也给打得偏了。就听徐丰冉道:“看剑!”长剑闪动,向上刺去,这两人身在高处,一击落空后正苦无借力之处,韩潮百忙中瞥了一眼,心中欣喜。然后突听“呀”的一声,已有人中剑。

  

  徐丰冉长剑回转,疾如蛇信,一剑刺在摩柯左臂曲池穴,他剑式不绝,唰唰唰三剑,又接连刺中肩井,跳环等诸穴,摩柯猝不及防,仰倒于地,僵成一团。另两人一身白衣白袍,正好落在君自天身边,将他牢牢挽住。韩潮惊怒交加,怔了一怔,段氏兄弟攻势大增,笑道:“看刀!”迫得他无力回援。紧接着徐丰冉又将李德宁刺倒,笑吟吟道:“韩公子,得罪了。”挺剑刺来,韩潮长叹一声,一个风雷滚翻出战圈。他一跃而起,怒视徐丰冉道:“徐观主,你……,好心计!”徐丰冉面露微笑道:“过奖,过奖。”韩潮恨恨道:“当日歃血为盟,誓约犹在耳畔,你背信弃义,以后在江湖何以立足?”徐丰冉虽不答话,但双目之中露出杀机,笑道:“所谓识时务者真豪杰,徐某与都先生联手,乃是大势所趋。都先生礼贤下士,哪象你们三庭四院自命清高,把江湖各门各派不放在眼里。”

  

  韩潮冷笑道:“我只恨自己瞎了眼睛,识错了你这个卑鄙小人。”徐丰冉道貌岸然,傲不为群,在江湖颇有清誉,任谁也料不到他会与星宿海的人相互勾结。段二道:“都令主最是爱慕人材,韩公子你少年俊杰,何不弃暗投明,在敝令主麾下做一番大事业呢?”韩潮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是走是留?是拼个鱼死网破,还是诈降投敌,谋而后动?

  

  君自天突然道:“徐观主。”徐丰冉向他看去:“怎么?”君自天道:“辛苦你了。”徐丰冉大奇:“辛苦我甚么?”他向君自天望去,但见对方双眸幽窈,深不可测,目光一与之相触,再难以移开。君自天叹道:“不是你将我入京的消息传入中原武林的么?”徐丰冉道:“你……你怎么知道?”君自天道:“我自然最是清楚。这件事,玄君他怎么说?”徐丰冉不由自主道:“这是一石数鸟不可多得的妙着,都先生自然大为得意。等中原塞外的强敌两败俱伤后,寻出大笔宝藏,再集合各族的兵马,不要说江湖霸主,便是公侯富贵一样指日可待。”段氏兄弟当他得意忘形,出言无忌,心中不快,寻思:“这人外强中干,人品猥琐,真是不足以成大事。”

  

  君自天道:“王侯富贵?嘿嘿。”连声冷笑。徐丰冉怒道:“你笑甚么?”君自天道:“我笑你稀里糊涂,懵懂无知。有人暗中嫉恨于你,生怕你功成名就,正准备坏了你的大事呢。”徐丰冉越发恼怒,尖声道:“是谁?!”君自天伸手指向段氏兄弟:“还用说,便是他们。”他语声温润柔和,听起来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说不出的诚挚关切。徐丰冉瞳孔紧缩,恍然大悟道:“原来便是你们!”段二突然间色变道:“不要听他的话,看他的眼睛,啊!”一句话没有说完,白刃一闪,长剑已刺入他的心口。段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剑尖,面露迷茫之色,然后软软倒在地上。段四手足情深,呆了一呆,叫道:“二哥!”徐丰冉剑走轻灵,一个云山五叠向他胸口攒刺而去,段四惊怒之下,挥刀格挡,徐丰冉回手又是一剑,在他腿上划了一条血痕。段四狂怒道:“两面三刀的狗贼,老子跟你拼了!”当下反守为攻,奋不顾身地向徐丰冉扑去。

  

  徐丰冉一边还击一边道:“哼哼,你们个个都想害我,我先杀了你们再说!”他招式狠厉,毫不留情,看得在场之人皆尽愕然。挟住君自天的两个人,高鼻深目,眼珠澄黄,却是波斯的摩尼教高手。摩尼教盛起于古波斯,后来被伊斯兰和基督教迫害,许多教徒不得不逃往中亚。甘州高昌一带的回鹘人对摩尼教颇为尊崇,回纥汗国更奉之为国教,教中的高职教士常常可以入朝议事,地位极高。玄君都颐使人说服回鹘国王,准备共据西疆,图谋大业,这两个摩尼教高手乃是受回鹘国王之请,前来相助。事变仓促,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适才几人还说得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翻脸,刀兵相见?一时也不知道谁对谁错,该帮哪一个?

  

  两个人生死相搏,越斗越是激烈,刀剑荡出一片寒光,一滴滴的鲜血飞溅出来。韩潮既是吃惊,又是好笑,还有一种莫名的惧意。段氏兄弟双刀联手,几十年来从未分开一步,此时段四与徐丰冉单打独斗,时间一久,不免落于下风,几十招后,稍一疏忽,大腿被刺中一剑,正中膝关穴。段四身子一晃,向后跌去,眼看对方长剑不依不饶,情急智生,手中单刀一记后羿射日,向徐丰冉当胸掷去。这一刀来得太快,徐丰冉避之不及,急忙抽身一侧,单刀噗的一声正着左肩。徐丰冉手起剑落,一剑斫在段四胸前,他怒气不解,反手又是两剑,将段四斫翻于地。

  

  天色本极明朗,这时却愈来愈暗,风卷云涌起来。徐丰冉抬起脸,面上都是鲜血,越发显得神色狰狞,他长剑指向两个波斯高手,大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两个也不是甚么好人,看我统统杀了!”左劈右砍,便如疯子一般杀将过去。韩朝眼看他这种癫狂神态,不要命的打法,猛然想起一事,不禁脱口道:“阴魔引!”君自天微微而笑。韩朝道:“你……你……”他目光一与君自天相遇,顿时感到一股无可抗拒之力,将自己心神紧紧攫住,什么生死险境,师门荣辱,在心头上一点一点淡去。韩朝对自己说:“万万不要看他。”可两只眼睛偏偏一丝也挪移不开。

  

  这时猛然听得一声惨叫,他心神一震,终于硬生生转目光,背上惊出一层冷汗。只见徐丰冉右手齐腕而断,连同长剑一起滚落地上,长叫一声,合身抱向旁边一人,他重伤之下,居然迅敏异常,那人猝不提防之下,居然给他一把牢牢抱住。徐丰冉失去常性,力大惊人,那人气运双臂挣了一挣,竟然没能挣开。另一人抢在身侧,弯刀电转,划在徐丰冉背后,将他由颈至胁截成两段,血光飞腾中,那人才得挣脱。

  

  事情从始至终,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但事发之奇,战况之惨,比起日前乱军中的冒死冲杀,更有过之而不及。此时天似乎也变得更快了,也不见那风如何大,云如铅坠,越积越厚,越压越低,已是一片漆黑。

  

  两个摩尼教高手一个叫容尚一个叫朵那野,杀了徐丰冉后,均想:“这些汉人,也不知在捣甚么鬼,我们还是将人掳走,去寻宝藏要紧。这件大事涉及我们摩尼教的兴衰成败,万万不可留一个活口。”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都微微点头。韩朝暗暗惊心:“不好,两个蛮子心意不善。”恰在此时,就听得密云里一阵阵的滚雷声连续不绝,轰隆隆,轰隆隆,如神鬼之作,似山岳之崩,动魄惊心,震耳欲聋!一个夏兵惶然叫道:“大风雪来了!”几个人抢着扑到李德宁身上。容尚挥刀才道:“干甚么!”又是一个巨蕾轰然打下,就在众人头顶炸响,雷声在云层里四方呼应不绝,一时间当真天崩地裂一般。

  

  君自天道:“这是暴风雪,快聚在一起!”夏兵们腰间挂着马钩,动作快的,七八个人立刻钩连在一起,朵那野怕乱中有失,却拉着君自天向后退去。一阵狂风吹过,雪珠扑簌,转眼间的功夫,那雪珠化成雪片,雪片大了起来,如花似斗,到了最后,风鼓雪拥,四面八方便似筑起了一堵堵弥高弥厚的雪墙。便是容尚朵那野等人,在雪中也顿时变成了聋子瞎子,艰于呼吸,不得不倒卧在地上。

  

  这一来,更觉得风雪来势惊人,如万马奔腾,怒海狂澜,铺天盖地一般自上碾过。

  

  时间久了,雪越积越厚,一尺,二尺……,一丈,两丈……

  

  

雪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