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擒龙手>第7章

  

  这条街巷紧靠着渡口,屋檐下挂了许多桐纸灯笼,有高有低的,有大有小的,江风呼啸吹过来,晃晃忽忽摇个不停。

  

  秦艽低声笑道:“骆兄,我又不是鬼,你见了我就闪,难不成做什么亏心事?”骆中原一脸苦色道:“先前我是不知道,咱们……咱们是两条道儿上的人,你何苦害我?”秦艽道:“骆兄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太过翻脸无情了。”骆中原吞吞吐吐道:“这……话我不该讲的,百川纳海八方归一的绿林箭你知道吧,我们总瓢把子下令,点了你们这一行人的彩头,总之,总之……咱们是敌非友!”

  

  他说到后来,硬起脾气,猛地抽出快刀一个四门八方斩,前后左右刷刷刷连劈十六刀,将秦艽逼出三尺之外,冷冷道:“你武功比我高,我打不过你,那天晚上也是姓骆的自不量力去杠剑池观的梁子,给他们杀了且杀了,给你救了也救了,也别怪我不承情。你再问,我什么也不会说的!”秦艽不怒反笑道:“骆兄真是好汉子!在下佩服佩服。”骆中原脸臊得有点红,反而泄了口气道:“总之走回头路也来不及了,你好自为之吧。”

  

  一阵兵刃交格声从不远的地方隐隐传来,秦艽神色一变道:“你们开始动手了?!”骆中原脱口道:“怎么会?!原定在白石峪……”他自知失言,啪地给自己一巴掌,转身就跑。秦艽也顾不得他,纵身跃上房脊,朝着发声处跑去,只见那家店铺的后院,聚着许多人,其中两人刀来剑往,已经交起手来。秦艽认得其中一个正是程朴坚,他使得一把雁翎刀,刀法辛辣狠毒,极有悍勇之风,而对手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看似出自华山派下,少年功力稍逊,但长在剑法精妙,尚能打个平手。

  

  少年后方,有两人正在观战。一个黑衣金刀,竟然是洛中名侠紫阳刀何容宽,一个挟琴握杖,却是段蒉,他枯瘦的面上挂着一丝冷笑,乜斜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韩杜等人面无表情,站在另一边观阵。

  

  几个回合过去,少年觅到一个良机,一记仙人指路,在程朴坚肩上划下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喷涌,程朴坚手上的柄雁翎刀顿时应招而落。少年大喜,挺剑直刺过去,喝道:“狗贼!偿我全家的血债来!”何容宽在旁大喊小心,只见那程朴坚就地一滚,左手捡起落刀,一道寒光向少年小腹搠去。这人施展苦肉计,便是要等这一击得手。少年眼见避无可避,惊怒之间,背心突然一紧,已被人硬从刀尖上拉后一尺。伸手救他的人正是段蒉。

  

  程朴坚狠笑道:“各位是不想按江湖规矩来了。”紫阳刀何容冷笑道:“你在洛阳背下了这么多笔血债,一人一刀也是便宜你。姓程的,你一直隐姓埋名也倒罢了,如今堂而皇之过关中,当我们中州无人么?就算我不讲江湖规矩好了,何某不才,要领教一下你的左手快刀。”

  

  程朴坚暗瞥了杜榭一眼,见他目光正停在段蒉身上,只得冷笑道:“那好,就让我程某人掂掂你洛中名侠的牌子够不够分量了!”

  

  秦艽居高而望,正好看见此行的车马停在隔壁的一个院落里,想起段蒉口中所说的妖人,心念一动:“机不可失,失不再得,何不趁此一探虚实?”她对那辆马车留意已久,这时翻身下跃,轻轻落在车厢上之。只见院尚内有四人就近巡视,其中一人正站在马厢的右首。秦艽用长索勾住车沿,缒身着地,她手里扣着一枚瓦片,凝力弹去,正好打中那人足外侧的申脉穴,申脉穴通阳跷,是八脉交会要穴之一,一击而中后,那人哼也没哼一声,立刻软倒下来。秦艽翻身一滚,飞出一脚,恰好托住那人的身体,随手封了他的背心要穴,将他塞在厢底。

  

  院子里一片昏黑,这时听得江风呼啸,打得檐上的瓦片都呼啦啦地乱响,那厢也不知道是谁交上了手,段蒉好像隐隐在说:“……原来是赤城水云院……”秦艽发现车厢下居然有个可容一人出入的暗门,她运起天一诀的心法,静心洞听,却听见段蒉冷笑道:“……三庭四院居然跟星宿海的妖人勾结,无耻何尤?!难道二十年前君山一役,同仇敌忾之心都忘了么?……”星宿海这三个字听得她心头剧震,心思一分,下面的话便再难听清。

  

  秦艽心想:“暂不管他。”她蒙上黑巾,从百宝囊里摸出一根开锁的雀舌,轻轻一勾,把暗门上的销簧拨开,然后将门向侧轻轻一推。等了许久,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游身而入。车厢一片大黑,拉上暗门之后,更伸手不见五指。秦艽暗觉奇怪,没想到车内竟然无人,她挟出一颗明珠噙在齿间,淡淡珠光流转,只见车厢内器皿摆设极为考究整洁,一几一躺柜,下铺了厚厚的天青色的毛毡,空间虽小,却一点也不显局促。厢角内还摆了一个红泥小炉,十几斤的杨梅木烧炭和酒具。

  

  秦艽心想这人定然身份尊贵,居然如此好享受,可惜此行无甚所获。她正欲离开时,突然听得一下极细的呼吸声,从那躺柜内传出。那呼吸声音虽然低浅,此时听来,不谛如一记惊雷!

  

  秦艽一怔之间,有人猛然如自天降一拳击向她的后心,秦艽分明听得呼吸声自躺柜发出,没想到身后居然会有人突袭,这人悬伏厢顶已是匪夷所思,突来一拳又快如电闪,惊若奔雷,仓惶间也不及躲闪,只得合身一滚。肩头给那人拳缘扫中,顿时一阵剧痛,不是真气护体,半边肩胛骨怕都给他打碎了。秦艽心念如电,就跌倒之际,两脚一先一后旋风一般踢出。她小的时候曾从一位玄门女尼那里学过十七路裙里腿的绝技,这一记倒踢双灯,看起来简单,却是千锤百炼之作。谁知那人身法诡异,无一击中。

  

  秦艽右足横扫,又是一记叶底铺莲,斗室之中,也没听到那人如何腾跃闪避,居然再次落空。这时一拳又从背后袭来,这一拳角度异常怪异,人在右侧,而其人手臂却似乎扭折一个大弯,拳势凌厉,实在不可思议之极。秦艽勉强低身躲过,那人接着一拳复一拳,都是出自万分刁钻诡谲的角度,秦艽不但要这些古怪的路数,还得提心他反其道而逆行,越战越是心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她想:“真是不得了,昨天我扮鬼,今天就遇到鬼?因果报应果然不爽。”

  

  两人在静室里酣斗,秦艽觉得黑暗中每一步都动魄惊心,还好那十七记裙里腿凌厉多变,让对方也不敢太过迫近。可对方不迫近,也总有奇招迭出,突然一拳从她的肋下穿出,回臂反折,居然打向她脑后要穴,尺劲寸发,饶是秦艽低头闪得快,顶上青丝仍给对方扯去了几根去。危急之际,秦艽也只得反险一试,反手直弹向对方手上的阳池,外关等穴。交手十余回合后,她已察觉那人轻身短打的功夫尚是一般,全在招法诡异,防无可防。唯今之计,惟有以攻代守。

  

  她这两指弹到那人身上,感到好像戳中一段腐木,那人肌肤滑腻坚硬,浑然没有半点常人手臂的弹性。那人一手顿长,扼向她的咽喉,带着一片比暗夜更黑的阴影猛然下压过来。

  

  

云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