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陈祖基>第37章

  林霄汉听得明白,此时他的思绪是悔恼怒恨交织在一起的。对风陵渡的袭击肇事,他已有悔意,特别是力逼解弓弦坠崖。对徒弟范一宽最后那一剑,他也当场给予呵斥,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了。

  恼怒的是,他对解骊珠和柳荫崖可说是仁至义尽了,谁知慈心却种下了祸根。

  早知如此,当时他就听从范一宽的话,来个"无毒不丈夫",斩尽杀绝,也免了不少麻烦。

  如今他恨极了,他恨解骊珠这个小妞儿,竟当众指名道姓地骂他为"老贼"!

  因为他最怕也最恨人家揭他老底骂他为"贼"。几十年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说他"乱臣贼子",挖他羞于见人的伤疤,因为声名狼藉总是难于做人的!他只能忍着怒火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强作镇静地对伽林海牙拱手说道:"师叔,您听见了吧,那个妞儿指名道姓地要我上去,她听信谗言,诬我骂我,我得上去和她说个明白。暂且失陪啦!"伽林海牙一言不发。这位大法师感到今日的事态并非如祝三孟所说的"以武会友,广交义士",而是蕴含着许多恩恩怨怨,藏有杀机,而其深处尚有隐情。他曾冷眼看出上官彤以唾沫助姬九常脱开负局,他不动声色,静观事态的发展,理清脉络,然后作出自己的判断和打算。

  这时,林霄汉的得意门徒混元弥陀范一宽走了过来,附到林霄汉耳边讲了几句,林霄汉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大步跃上了梅花桩。

  他满脸装笑地对解骊珠说:"解姑娘请了,我与你令尊大人间的瓜葛,有其历史渊源,非你们小辈所能弄得明白。作为下辈人,你和我的儿子林冠航 一样,完全犯不着去套上世世代代结冤仇的绳索,这可不是好受的事情!在风陵渡,我网开一面,上次你来上天峰,我亦以礼相待,其目的就是希求不让这冤仇涉连到下一 代。你是风陵渡的当事人,知道你父亲是他自己失脚坠崖死的,你又何苦尽找我这古稀老人作对呢?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解姑娘,请你静心地好好想一想吧!"

  解骊珠认为林霄汉在无耻诡辩,认定这老贼确是老奸巨滑,她跺跺脚,切齿痛骂:"呸!

  你这个丧天害理的贼子,前次我受骗落入你的手中,几乎险遭不测;幸亏你林家尚有天良未泯之人,使我侥幸脱险,我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贼子,看刀!"解骊珠把满腔怒火全倾注在两把刀上,朝林霄汉前胸砍去。

  林霄汉仍然是脸不改色地紫脸带笑,从容地后退一步说:"解姑娘,你怎么尽耍小孩子脾气,骂骂不够还真的要动手?这也太得寸进尺了。我是你的父辈,如若和你一般见识,显得我以老压小,是在欺侮你这姑娘家。好好好,我先让过你几刀,好让你消消心中之气。"林霄汉眼看刀锋到胸,使个"怪蟒翻身",擦着锋刃避了开去。解骊珠恼根地啐了一口,见双刀落空,赶紧转身,从斜刺里又砍去两刀。林霄汉往左侧一让,说:"好,这是我第二次相让!"

  解骊珠也不打话,跃前一步,手中双刀分左右往林霄汉下腹和下肢一砍一削。林霄汉不慌不忙地身子往空间一拔说:"解姑娘,我连让三招,已经是仁至义尽,望你适可而止,有气也该消了!如若执迷不悟,一味苦苦相逼,那我只得被逼还手,以示儆戒了。"解骊珠把银牙咬得咯咯响,厉声嚷唤着:"呸,谁要你这贼子假仁假义,今日姑娘与你拼啦!"

  她抖出全身功力,使了路"风扫柳叶刀"。这种刀法最讲究速度和力度,在快与密上显功夫,表面看去是杂乱的乱舞乱劈、乱砍乱削,但却刀刀合乎章法,倾刻间飞起阵阵刀风、片片刀光,一步步向林霄汉逼了过去。

  林霄汉哼了一声,说:"解姑娘,须知君子的忍让也有一定的限度,我好言相劝,你置若罔闻,若再欺人太甚,这就不能怪我林某了。"话刚说完,他霍地从背上取下那把鲨皮铁骨扇,亮招迎接解骊珠雨点般砍来的双刀。起初,他还是一招一式地迎击,看上去还在容情;走了四五个回合,他豁地打开扇面,似劈如砍,迅速舞成了一道扇的围墙,把解骊珠严严实实地关锁起来。这一下,在解骊珠的眼中望出去,只觉得她的前后左右上下高低都是剑刺斧剁似的扇子,令她应接不暇,目眩神移。

  梅花桩上,解骊珠已明显地落了下风,姬澄、柳荫崖都已半站起身来,手执鞭端以应不测。罗刹女也手按青锋剑柄,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前方。姬九常和上官彤互换了一下眼色,都作了应付万一的准备。

  这时,梅花桩上的解骊珠已经香汗淋淋,她清醒地感到,想凭自己的本领要战胜林霄汉是万万办不到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暗器上,那就是吕源叔父传授给她的独门绝招"子母金梭"。她认为,对付这个罪恶滔天的仇家,是完全可以不受刚才订下的"约法三章"束缚的。

  她将柳叶刀法稍稍松缓下来,趁着侧身躲闪鲨皮铁骨扇的霎那间,将右手刀并握到左手上,由下到上奋臂一扬,一对子母金梭像流星赶月似地直击林霄汉。

  这种兵器的神妙厉害之处,在风陵渡之役中己显示了威力。解骊珠自从学会了使用子母金梭以来,从不虚发,一旦出手,或子梭或母梭两者必中其一。

  可是用这种暗器来对付林霄汉,几乎有似儿戏一般。林霄汉见子母金梭迎面飞来,刷地收住正在使展的鲨皮铁骨扇,从容地插回背上,扬起右手去接,解骊珠见情心中一乐,满以为他不懂得这种暗器的奥秘,所以全力在对付母梭,那么子梭必中无疑了。可是林霄汉的右手似接非接,只摆了个架式,却伸长了脖子住前一撞,这时子梭击到,正好被他用嘴唇一衔紧紧咬住。他那只伸出的以逸待劳的右手,又正好自然而然地接住了母梭。解骊珠见子母双梭均告落空,心中不禁大惊。

  这时,林霄汉冲着解骊珠一声冷笑,掂了掂捏在手上的那对子母金梭,说:"嘿嘿,解姑娘,你可违章了。不过,我绝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嗨,这玩意儿么,只能吓唬吓唬小孩子罢了,在我面前耍暗器,还不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好哇,你这对子母金梭我且留下,作为咱们之间打过交道的纪念吧!"

  解骊珠自感黔驴技穷,正在惊愕中,突然又闻一声喝叫:"当心暗器!"叫声未落,从大槐树后劈空斜飞出一条人影,正好插落在解骊珠身后,还未站稳,一声呼叫,就摔落在梅花桩下,浑身抽搐不止。

  此事来得如此突然,顿使全场大哗。解骊珠惊得有似木鸡,一时反应不过来,连林霄汉也深感意外,特别是当他发现摔落在梅花桩下的人是商玉琪时,更其惊震。

  是的,这个跌下梅花桩的人就是商玉琪。那商玉琪从内室脱身潜到前山,就隐身在一棵大槐树后,其时正好姬九常和祝三孟那场比试刚结束,解骊珠跃上了梅花桩,指名道姓地要找林霄汉拼斗,待林霄汉上了梅花桩后,他就目不转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深为解骊珠担忧。

  当解骊珠破规使用暗器,而子母金梭又被林霄汉所破收去,其时观赏厅里的人都全神贯注着梅花桩上的变化,这时,商玉琪忽然发现另一棵槐树后也隐藏着一人,就在此刻,那人一个闪身把手一扬,只见一道光亮向解骊珠身后击去。他立即一声惊叫,恐怕自己的未婚妻躲闪不及,他抱着对解骊珠极其内疚的心情,连纵带跳飞身上了梅花桩,用身子护住解骊珠,结果立即挨着恰巧击到的袖箭,中箭受伤跌下梅花桩。

  商玉琪一跌落梅花桩,姬澄和柳荫崖已双双抢步前来,背起商玉琪回到了观赏厅。

  顷刻间的突兀变化,使林霄汉也震惊得呆若木鸡。他做梦也想不到商玉琪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在这种场合。他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孟浪,也为自己的手下人误伤了金兰兄长商子和的遗孤而难受。他知道发暗器者必是他的爱徒范一宽。因为范一宽曾要求全面监视梅花桩上的比试,并说若对方使用暗器,他也当"后发制人"以暗器回敬。对此,他含糊地答应着,想不到受此劫难的竟然是商玉琪。他认为这一切不幸事都是解骊珠造成的,不由得把满腹恼火都集中到解骊珠身上。他丢开怜悯之心和谦让之意,决定好好儆戒一下这个仇人遗下的顽固不化的小妞儿。

  就在林霄汉下了狠心,正伸手往背上抽出鲨皮铁骨扇时,蓦然间,半空里突发一声大喝:

  "姓林的,休得欺凌我女,解弓弦来也!"

  人随声落,观赏厅顶上一人飞垂而下,威风凛凛她挺立在林霄汉身前的梅花桩上。

  "啊!---"对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人,自恃艺高胆大的林霄汉竟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像着了魔似地惶恐颤抖而惊呼起来。

  "爹!---"解骊珠惊喜地跃步扑向其怀。

  "师父!---"柳荫崖欢欣地跃身纵出观赏厅。

  突兀、惊奇、欣慰、喜悦的叫嚷声从观赏厅内传开。

  解承忠的突然出现,在比武场上像一座山峦倒坍入无底深渊,顷刻间掀起了翻江倒海的波澜。

  "你,你,你……"林霄汉倒退了两桩,人耶?鬼耶?"他心中异常惊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解承忠冷笑一声,横眉冷对林霄汉,一字一顿地说:"怎么,认不得了?嘿,老兄弟,我就是风陵渡之役大难不死的解弓弦,仅是被你的鹫鹰叼去一目,其他变化也不大吧?你就不认识了?啊哈,太不够朋友啦!"

  重新出现在林霄汉面前的解承忠,虽然少了一目,但从一只眼里射出的光芒。却是咄咄逼人的。

  解承忠在此时出现,确实太突兀而又富于戏剧性了。

  他是怎么坠崖不死而又在比时此刻出现在上天峰的呢?这可说来话长了---

  原来解承忠在风陵渡和林霄汉苦斗,最后被逼到剑劈崖,被秃鹰啄击一目,又被范一宽追刺一剑,即失脚坠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