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香樽>第279章 云盈山之长生咒下

  王阳明双手攥拳捶打着头,双脚在地上乱踢乱踏。慌乱之间,他鼓捣出了境界神术,元环激荡。

  “轰”的一声,密室的四根立柱布满了裂痕,差点就崩塌了。那个棺材是铁作的,此刻被掀起又“咚”的一声落下。那个从棺材缝中伸出来的蛇头咬合了两下嘴巴,左右张望了一下。

  楚涯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要长眠此地了。幸好王阳明在施展元环激荡的最后,似乎恢复了一些清明,才没有酿出大祸。

  王阳明的体内传来棍子搅水的声音,并伴随着血肉的扭曲折叠。最终灵蟒蛊虫整个躯干缩回了丹田左侧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雷雨后的空山幽谷,恬静的让人得了道,成了仙。

  王阳明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沾满了泥灰和水渍。灵蟒蛊虫在他的体内进入了蛰伏期,需要时间再生头颅;他自己则盘腿而坐,想要用灵力击杀此怪,破了这咒。

  在此之前他和楚涯已经商量了两种可行办法。一是用浩瀚的灵力不断施加压力,让蛊虫窒息而死;二是靠他的灵力摩擦在体内产生高温,将蛊虫烧死。

  在经历了刚才的噬骨之痛后,王阳明对这灵蟒蛊虫已经恨到了极点,而高温对他身体的灼烧之痛竟然变得简单了。他在心中决定,这两种办法同时进行。

  在层层叠叠、连绵不断,浩瀚如汪洋,延续如织锦一样灵力压力下,灵蟒蛊虫在丹田左侧位置困守一隅,动弹不得。当灵力极速碰撞和摩擦产生了高温之时,不仅王阳明被灼痛了,就连灵蟒蛊虫也发出了哀嚎。

  楚涯看见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冷笑之色,知道王阳明和灵蟒蛊虫的最终交锋来临了。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复杂情绪,张着嘴发不出声,跑起路来带不起风,他走到棺材跟前,将其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当丹田左侧的那块血肉温度达到了五十二度的时候,王阳明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但他必须如此,当然是生命重要了。灵蟒蛊虫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最终死翘翘了。

  灵蟒蛊虫死了,他丹田左侧的位置,蟒虫化为了仙灵液体,升腾起无尽的氤氲光泽,开始反哺他的肉身。首先,他那片被高温灼伤的血肉极速复原,舒爽清凉的感觉让他轻吟了一声。再者,他那刚突破到金丹境中期、还不是完全扎实的灵力得到了滋养和补充,使金丹中期的灵力境界彻底稳固了下来。

  蟒虫所蕴含的灵力如同春雨后的林地,灵雾一层层的翻涌上来,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灵蟒蛊虫的价值。长生咒固然是邪门歪道,但培养出的蛊虫却是个仙葩,压制住它了便会得到好处,压制不住它便要接受它不好的一方面。

  王阳明感觉他的灵力境界还能更上一层,便睁开眼对楚涯说:“帮我护法,吾试试能不能突破到金丹境后期。”

  楚涯先是一喜,听到这话,就了解到王阳明已经将蛊虫杀死了。接着他哈哈大笑一声,点头说好。

  他猜测,王阳明之所以没能重蹈他爹的覆辙,杀死了灵蟒蛊虫。乃是因为他先杀死了一颗灵蟒蛊虫的脑袋,将它打击的进入了虚弱期,进而用灵力压缩使蛇头虚弱,最后用高温杀死蛇头。而他爹王复存当时镇压蛊虫时,蛊虫虽然被砍了脑袋,但是最后两点他没有像儿子一样做到。

  密室中本光线不足,可现在却不然了。从王阳明身上散发出的氤氲灵光将煤油灯光涵盖了进去,石柱上仔细看去,只剩下四粒火苗。

  王阳明长啸一声,脸庞上挂着自信从容的神色。蟒虫所化的灵力精髓在他的引导下在体内漫游,洗髓伐毛,脱胎换骨。舒筋活络,更显年轻;燃脂易血,肌肉饱绽,血如晶钻。最后,他引导着浩瀚的灵力进入了丹田之中,几乎不用炼化,这蟒虫的仙精灵气就成为了他灵力的一部分。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轰”的一声巨响,来自王阳明体内的轰鸣震荡着楚涯的耳膜。这声音不带一丝杀伤力,仿佛是专为庆祝而燃放的炮仗;对密室没有破坏,但两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楚涯望着数十年如一日摆放在这里的铁棺,和里面躺着的寒骨冰肌的前辈。蛇头,池子,立柱,这一幕幕,一砖一瓦,方寸之间无不透漏出寂寥萧索的韵味,进而引申为一个侯府的破落和这些年的岁月故事。

  王阳明自视体内,发现金丹更加的光华璀璨了,浩瀚的灵力汪洋中,时而刮起细小的风旋,每一个风旋中,都有一个灵蟒的虚影。

  王阳明睁开眼说:“还真是继承了灵蟒蛊虫的部分特性啊。”他转过脸对楚涯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差一点就突破了。”

  楚涯眼中的神光稍微黯淡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了。他说:“没事。没突破下一次可以再来。”

  王阳明咧开嘴,哈哈大笑一声,说:“逗你玩呢!赶快恭喜我,突、破、了。”

  楚涯一拍大腿:“王贱人,恭喜恭喜。”

  “侥幸而已。”

  过了一会儿,楚涯说:“真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啊。”

  王阳明浪笑一声,来到棺材跟前,噗通一声跪下,手扶着棺材板,说:“孩儿不肖,今日屡次惊扰您的圣体,本应厉惩。爹,您在九泉之下安息吧。孩儿唯一能做的,乃得兄弟之帮,让您肉身不朽。”说完,王阳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他转过脸,眼中夹着泪花说:“由我将蟒虫的这颗脑袋杀死。我猜测历经数年之久,灵蟒蛊虫日渐衰老,行动迟钝。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它肯定来不及祛头重生。”

  楚涯说:“你的意思是?将它用手拽出来?好吧。我会尽力的。”

  王阳明手指伸张,慢慢的将蛇头拢在下方,他猛一发力,五道灵力光丝从指尖迸射,将蛇头穿出了五个血洞。

  他左手浮现九道残影,一把抓住蛇头,猛地一拽,右手一推棺材盖板。灵蟒蛊虫连根拽出的同时棺材盖板被掀开了一尺的距离。

  在王阳明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楚涯已经打开了高阶御灵镯。一根管子,一头连接着大半池神液,一头插进前辈肉身的伤口之中。他用这种办法将一半的神液输送进了他的肉身之中。

  神液馥郁清香,密室中充满了芳华之气,并且让他老爹的肉身终归不朽。

  “什么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要说的是,曾经的已经是曾经了,不去想他就不想他了。”王阳明说。楚涯亲眼看到他说这话时眼睛闪闪乎乎,证明了他内心很不平静。

  楚涯说:“你不要激动,有啥话就说,就咱俩在这儿。”王阳明眼圈红红的,不论咋说,曾经是,将来也是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

  这蛇头咋办?楚涯和王阳明一起将棺材板合住。他跑到蛇头跟前,用剑刃拨拉着蛇头,他明白,这颗蛇头是从王阳明脊背上掉落下来的。

  “你干什么?”王阳明一把夺去楚涯的青虹剑,继续说:“这蛇头乃是大补之物。你也看到了,我就是因为它才突破到金丹后期了。楚兄,送你一份大礼,还望笑纳。”

  楚涯含笑不语,等他说完,他才说:“服食了它?”罢了他又瞄了瞄那只体态完整的灵蟒蛊虫。

  王阳明点了点头,说:“你如果觉得恶心,难以下咽,带上去用灵液煮了它。”

  楚涯说:“那就带上去吧。我还没有吃过蛇,今天就尝尝蛇脑的滋味,蛇羹的甜美。”

  王阳明说:“蛇有啥好吃的,你呀,不要让我失望。”

  走上台阶,来到地面上的第一刺阳光照耀在脸上,王阳明再次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下脸颊。楚涯看见了他的泪水,在天空中聚成了湖泊,磷光波点,在太阳的炙烤下蒸发了。这些王阳明都察觉不到,他的心伴随着他的泪飘的很远很远。

  院子里架起一口土灶,不多时炊烟袅袅。楚涯被烟呛的咳嗽不止,他抬起头一看,王阳明用一把扫帚扫门框上的土。楚涯本想叫他过来搭一把手,但最后没有打扰他。自从从密室中出来以后,王阳明似乎变得依恋这个破庄户了。尤其是这个家伙还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态度。

  神液煮沸了,将蛇头放入锅中,不一会儿,两只蛇就变成了一锅浓汤。

  楚涯将汤倒入碗中,王阳明转过身说:“就叫它宝液仙蛇羹吧。”

  楚涯在心里想:“原来这家伙一直在想着给这锅汤取名字啊。”

  汤黄亮黄亮的,呈现出纯净琥珀色。楚涯一口气将汤喝下,咂了咂嘴巴,由于喝的太猛,汤汁已经顺着他的喉咙溜进了腹中,他竟然没有品出个味儿。

  王阳明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他不用想也能猜到,楚涯现在已经得到了巨大的造化了。

  事实确实如此。

  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滚滚灵力精纯无比,在融入楚涯丹田的一刹那,山呼海啸般冲击着丹田壁垒,没多大功夫,楚涯的灵力境界就由金丹境中期突稳固了。

  王阳明喝了一碗汤,境界在金丹境后期也稳固了。

  二,楚涯的元神,天元也就是头颅骨,从白色变为了金色,又由金色变成了白色。神液变的粘稠了,可以这样说,若是蒋韦再次用神笔魔音攻击楚涯,他的元神绝对不会受到严重伤害。从此楚涯的元神之伤痊愈,和正常人一样了。

  三,他的肉身收获了巨大的裨益。蟒虫中的仙灵之气冲刷着楚涯的每一个细胞,全部充满了生命力。他的骨头噼啪作响,肌肉,筋腱全部得到了改良。说实话,肉身能够改造的地方全部被蟒虫灵气改造了,也变得更加强大了。

  楚涯长啸一声,境界神术元环激荡展出,两面围墙化为了粉尘。足以见得,他确确实实的来到了金丹境后期的境界。

  金光内敛,楚涯睁开了眼睛。他有些茫然无措,王阳明拙讷的看着他,他提着青虹剑跑了。

  来到云盈山下,他跳进潭水中开始清洗身上的污垢,潭水带着异香。几条小虾爬了过来,用虾须触碰着楚涯的肌肤,若是长一张大嘴,楚涯都怀疑成精的虾儿要咬他了。

  潭水迂回不散,楚涯穿上新衣服,提着青虹剑气冲冲的上来了。“我要报仇。”高亢的嗓音在山中久久回荡,楚涯想到了楚雲宫,一时间激动不已。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悠扬婉转的琴声,有时音色高亢似独立之脱俗,有时音色低沉似幽谷之清丽。有时音调平缓似密林之悦耳,有时音调急促如瀑布之振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大自然是怎样的,这琴声就是怎样的。

  来到院子中,楚涯正听得欢愉,王阳明停下弹琴,说:“想不想听我洞箫一曲?”

  楚涯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这是何意?”

  王阳明说:“该做的我已经做了。留在这云盈山已经失去了意义。楚兄,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楚涯在心中一声叹息,嘴上说:“你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王阳明收起琴,取出洞箫,说:“你非要我把话说透了才心甘情愿是吧?”

  楚涯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王阳明将洞箫搭在嘴边,说:“这一曲算是我替你送行吧。”

  楚涯和王阳明第一次见面时他手里拿的就是这支洞箫。因此楚涯很自然的就沉浸在了美妙的旋律当中。

  一群白头雕在不远的高空中盘旋,几只百灵鸟叽叽喳喳在伴奏。楚涯望着白头雕,心里想:“你们也能听懂这箫声?”

  两人黯然泪下,楚涯说:“就让所有的伤心事埋葬在这云盈山上吧。”

  王阳明一曲吹罢,点了点头,预示着最终的分别将要来临。

  两人都有些郁郁寡欢,楚涯问:“你准备去哪儿?”

  王阳明说:“辛固城。”

  “为了她?”

  王阳明说:“是的。我要对她负责任。爱她所爱,恨她所恨,保护她。”

  楚涯感动了。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咱们打一场?”

  “等你的剑技达到三十三朵剑花时再打吧。”

  楚涯说:“你现在已经三十三朵剑花了。”

  “对啊。我不在的时候,我的家就是你的家。”王阳明说。

  “你走吧。”楚涯说罢,眼睛盯着破败萧瑟的院子和屋子。看哪,麻雀都在屋檐下筑巢了。

  王阳明说:“至于这宅院,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将它夷为平地。楚兄,你明白吗?”

  楚涯说:“琴箫在你手上亦可以杀人。王兄,咱们留一个联系方式把!”

  王阳明说:“虽然咱俩没有中长生咒,但灵蟒蛊虫可以关联两个人。我的意思是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我们的身体还是会有牵连的。若你我路程在一百里之内,我们的身体会发热。”

  楚涯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是快乐的。”

  “我也是。”说着说着,王阳明往山下的石阶愈行愈远。二十步一回头,百步之后,他的身体已经隐入了莽莽密林之中了。

  楚涯盘腿而坐,若不是王阳明最后的叮嘱。他真想在离开前做三件事:将王府夷为平地,将密室的通道彻底粉碎,将所有的东西全部瓦解。他想让长生咒和神液不被一些盗墓的人得到,一切都是为了前辈。既然王阳明说了,楚涯权衡了一下其中利弊,也就没有施行这三件事情。

  十日的静心休养,让楚涯看清了一些事情的本质。譬如,那半池神液不应该再饮用了,之前他动辄就喝。灵阵子前辈说过,一个人砍柴烧可以暖两回,自己用现成的仙品来提升灵力境界,有投机取巧的嫌疑。

  楚涯恍然大悟,自从得到这池神液之后,他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用它来救了王阳明他爹一命。

  楚涯摘下一箩筐柳叶,秋日的树木都开始日渐荒凉,叶子都变得泛黄了。他摘下一袋子松叶,松叶碧青碧青的。楚涯笑了,看来云盈山一成不变的不只是飘渺的云海和梦幻的天穹,这松柏也算是一类吧。

  当东天冒红,圆日突突窜升时,但见那云霞哗啦啦的往四天散去,将蛋清色的天穹渲染成了稀释过后的红色墨汁。南山头的白云边上就好像是从染缸中蘸了一下,略带醉意的坨红。

  楚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开始干起来了。他找了一块巨大的卧石,剑刃横着削去一半,横十九线竖十九线,就这样,一个棋盘就做成了。

  柳树叶子为棋子,苍穹为眼,大地为对阵者,云海为手,落子无悔。这不是说楚涯的棋艺有多么高,而是再现七年前师父李轩辕和独孤傲的那场棋局。

  松树叶为楚涯的棋子,他正襟危坐,宝相庄严。每一子落下之前,他都将松叶放在唇齿之间吹出音乐,亦是对师父的思念,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思维变得更加冷静和敏锐。

  五天时间中,楚涯共下了三局棋,也是重现了师父当年和独孤傲的棋势。

  三局棋楚涯都下成了残棋,最终罢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给对手留点退路,何尝不是给自己留退路。

  风吹过来,将柳叶和松叶吹得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但三局棋的下法和走势已经牢牢的记在了楚涯的心中。

  十日之后。

  “王阳明,真的要将这府邸留下来吗?”楚涯在问自己仿佛又在问这方天地。“哎。”楚涯长叹一声,青虹剑发出嘹亮的剑鸣。

  一共三十朵剑花,全部射向了摇摇欲坠的大殿。“嗡”的一声,一个“楚”字用点击的方式拓在了柱子上。楚涯头也不回收起青虹剑,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