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太平辞>第77章 番外七

  “有啊,咋没有呢!周朝那个那个……他叫啥来着,年号咋也给忘了……”

  “废狗,这都想不起来,老胡昨天不是刚讲完吗?一看你就没听课吧!哈哈哈……”

  “滚滚滚!好像你能想起来似的!诶真的,他叫啥来着……我就记得肯定有那么个皇帝没有皇后的!真的老胡昨天讲的时候我听得可认真了!”

  夕阳西下,学子们三五成群地往外走,由于刚考完历史,所以刚刚经历了瞎编史料和盲猜史实的同学们就着这股劲,开始讨论从各处听来的历史八卦。

  “搜着了,绍明皇帝方俞安,连个谥号都没有,不知道最后埋哪了。”

  “啊对!当时我还跟我同桌说,这名起的不像皇帝。诶,你说他为啥没有皇后啊?”

  “那谁知道了,要不你下去亲自问问他?”

  “野史不是说他是同吗,真的假的?”

  “我看像真的,要不然谁能拒绝美女姐姐的诱惑啊,反正我是不行……对了,最近挺火的那个修复图你们看了吗,那个壁画太他妈好看了!”

  “说谁呢?这谁啊,我咋不认识……”

  “老胡昨天讲那个,给中兴盛世铺路十年那个冤种,就最后啥也没捞着就禅让那个。”

  “其实他好像也没咋干活,昨天老胡不还说,有个谁来着,郑先知还是谁来着……没等他当皇帝呢就死了,还说那病放现在叫肺癌吗!”

  “不知道,打游戏了,谁听历史啊……诶,晚上上分啊,昨天气死我了,我他妈直接连跪,我去!真服了!对面都没长手吧!”

  “我去有点好嗑,你看这个太太发的……”

  “……我靠还有史料支撑……这是翻了多长时间啊,你们史同圈都是拿着放大镜嗑吧,这都能发现!”

  “我就说他俩比我命都真吧!真的我去,还有这个,你看……”

  “……诶,这个人,咱们文言文的题是不是出过他?就是上次联考,还有新题型那回,我记得当时还有人说严彭其实是个大奸臣,因为别人的列传里一直说他弄权啊。”

  “不知道,但古代那些大官啥的,这好像都必备操作吧。我记得之前看百家讲坛的时候,里面还有人说,青史留名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呢!”

  “哈哈哈……待会吃什么去啊,今晚上没晚自习……”

  “去年暑假的时候,我哥带我去了个景点,好像叫什么冢,说是闹鬼呢哈哈哈……晚上都不让待人,怕出事。”

  “北寒关下面那个景点啊?我知道那个,说是古战场,闹鬼实在太正常了。”

  “哈哈哈……昨天刷抖音的时候还看见下面评论,说胡人竟是我自己……”

  “考完试吃火锅去啊,好久没去了……”

  时间与历史流逝,许多事终会模糊不清。然而他们活不到千秋万代,当世之名都不争,更懒得去争万世后的毁誉。

  过去的岁月被掩埋在无言的山河中,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会永远记得,曾经鲜活的他们。

  ——《太平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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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阳

  五月初五端阳佳节,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不过今上不喜太过操办,可群臣碍着面子又不得不去道贺。于是今上下诏,休沐两日,他也好好过个节。

  “想不到陛下还有这门手艺,”冯皇后陪在方翊舒身边,看着他灵巧地编好了一个草蚂蚱,“真是巧手。”

  方翊舒笑了笑,招呼孩子过来,把蚂蚱放在他手上:“去玩罢……不过此是害虫,不利农时……”

  “好了,大过节的,如此严肃做甚!”冯皇后笑了笑,“臣妾也想要,陛下可否再编一个?”

  方翊舒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挑合适的草。

  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又温馨的一家。

  御花园中阳光很好,也不算太热,然而方翊舒的笑容却一点点淡了下去。冯皇后看出他有些心事,于是双手覆在他的手上:“陛下,可是想起了甚故事?”

  方翊舒点点头:“五叔的生辰,亦是今日。”

  冯皇后点点头,她没见过景平帝几次,但她知道,那是个很好的人。

  “可惜,五叔已经不在很久了。”

  “……陛下还是不要太过伤怀,想必若是先帝在天有灵,也不愿见陛下这般。”

  “嗯,”方翊舒笑了笑,“是啊,五叔若是还看着我,又该和严师傅一同说我没出息了。”

  天渐渐阴了下来,一副要下雨的模样。泥土中泛起了青草香,还带着一点久违的凉爽。

  即使是生辰,太子也没提甚要求,只是玩乐的时辰久了些,这会正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

  等小孩吃饱喝足,这才放下筷子,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爹爹,为甚这里摆着两副空碗筷啊?”

  “这个,是你皇爷爷的。”方翊舒指着其中一副,耐心地解释,“这个,是爹爹的严师傅的。以后言儿长大了,逢年过节,也要向爹爹一样摆上两副碗筷,不然那二位馋虫该无处吃饭了,晓得了吗?”

  太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晓,晓得了……”

  冯皇后搓了搓他的头发:“言儿现在听不懂,以后自然就晓得了……娘告诉你,其实啊,这还坐着两个人,看着我们言儿,看着我们大周呢!”

  太子的眼睛瞪大了:“还坐着两个人?!”

  “是啊,”方翊舒说着,却没看他,“若是言儿不听话,他们又不能亲自来教训你,会很伤心的。所以言儿要听爹娘的话,晓得没有?”

  太子越听越不信,总觉得是这不靠谱的爹爹又开始骗小孩了。

  “大周的江山如今在爹爹手里,将来就要在言儿手里了。”方翊舒收回目光,外面已经下起了细雨,“言儿……莫要辜负众望啊……”

  少不更事的太子还屁事不懂,依然沉浸在饭桌上坐着五个人都故事之中,对于他爹忧虑的神情并未多加理会。

  是太子二十岁加冠之年,才从他那不靠谱又爱忽悠人的爹嘴里,听来了些许旧事。

  好像所有人都在说他和先帝如何如何相似,就连冯皇后都说他和皇爷爷像,可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在意这些人的议论和眼光。

  他一直按着自己的心走,按着他爹娘和那些师傅隐约教过的路走。

  “……儿臣说完了,常平仓的情况大概如此。”

  方翊舒愣神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好,好……言儿长大了,有当年郑先生的气魄。”

  太子笑了笑:“爹爹久别打趣儿臣了,儿臣都听朝臣们说了,郑文忠公当年的风采,儿臣可不及他万一!”

  然而方翊舒却摆摆手:“说你有便是有,你这孩子没事乱谦虚甚……好了,过来,爹有一件物事要交待给你。”

  太子毫无准备地走过去,结果方翊舒直接把传国玉玺放在了他手上:“这是五叔留给爹的,现在爹留给你。”

  烫手的玉玺放在太子手上,他几乎拿不住,半晌没说出来话。

  “我该教的都教给你了,至于其他更多的,我便是说了也没用。”方翊舒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五叔传位给我的时候,我也是像你这般模样。”

  太子哆哆嗦嗦地憋出一句:“国家大事,不可,不可轻言改易……”

  “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就该你来做。”方翊舒叹了口气,“现在我算是理解五叔了,可惜有些晚……等我替你把那些个刺头清理干净,你就能安安心心地登基。”

  “爹,我……”

  “别怕。”方翊舒猜到了他后面的话,安慰似的笑了笑,“没事的,按着你娘的说法,你是先帝转世,连生辰都在同一日……必是定万世,开太平之君。”

  太子皱了皱眉:“爹,你又开始糊弄人了。”

  方翊舒没再说话,只是久久地看着窗外,寒鸦掠过,平添了一丝凄凉。

  “近来得了病,却好似能看得更清些。”方翊舒把太子拉到自己身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也不晓得,把这天下交到你手里,是好是坏。”

  太子沉默了一会,忽然笑起来:“爹,不必如此忧虑,我们又瞧不见百千年后,我们又活不到千秋万代。当代之事做好,便是无愧于心。”

  方翊舒愣了愣,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很久之前的人,随后也笑起来:“好……言儿长大了。”

  大周亡国时,刚刚登基两个时辰的陛下看着四散逃窜的众人,忽然如释重负。随后,她穿着还没捂热乎的帝王冠冕,走进了正殿之中。

  “皇爷爷走了,爹也走了,哥哥们也都逃走去过安生日子了,只剩下我来祭祀祖宗先灵。”女孩的声音十分坚定,“皇爷爷,今日端阳,爹说今日是您的生辰。”

  “儿臣不孝,叫列祖列宗瞧见如今民不聊生。”

  外面的杂乱声很近了,然而女孩没有丝毫恐惧。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后一人推门而入:“参见陛下。”

  女孩站起来,她只有十四岁,由于不受宠爱,长得精瘦,还不如那跪着的臣子高。

  “你早就做了叛军的臣子,还有脸来祖庙?”女孩一甩袖,“若朕没记错,英灵殿中,也有你家祖宗罢!”

  跪着的人轻笑一声:“陛下说得没错,可如今大厦将倾,陛下也看见了,非是一人之力能够扭转大周的气运。先祖留下祖训,乃是臣一族要保生民于水火。”

  女孩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看起来有些沮丧。

  “臣晓得陛下的良苦用心,可运势至此人力难为,”他的语气似乎多了些恳切,“陛下,虽说大周覆灭,可天下疆土还在,陛下随臣走,臣大有法子带着陛下去过安稳日子!”

  然而女孩轻笑一声,再抬眼时,竟有泪花:“像朕的哥哥们一样?”

  跪着的人愣住了。

  女孩抬头看着英灵殿之中的牌位与画像,站在一个木牌面前:“这是朕的皇爷爷,今日端阳,是他老人家的生辰。他以前与我们讲,他与他的五叔公是同一天生辰。”

  “两位祖宗高兴的日子,却被朕弄得国破家亡……”女孩叹了口气,“安康的日子,却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不会的,此非陛下之过。”那人更加恳切,直接站了起来,“陛下不必自责,随臣……”

  “不必劝了。”女孩一甩袖,竟真有了些帝王威严,“这天下,总该有一个殉道之君,否则新朝难立,你说对吗?”

  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大队的兵马便闯了进来,他来不及阻拦,那群疯了似的起义军抓着女孩便拖了出去。他们压抑了太久的痛苦与仇恨,看到了一个帝王就想赶尽杀绝。

  好像这人世间所有的不幸与生离死别,都拴在她一个人身上,杀了她,就能让天下回归最初的模样。

  直到英灵殿的牌位和画像被毁得七七八八,他才勉强拦住了疯子似的起义军,然而却没拦住那群杀红眼的人。

  他从缝隙中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女孩,然而她脸上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

  她被架得很高,像是要献给上天的祭品。

  最后她被装进破麻布袋里,千军万马踩踏而过,麻布袋慢慢渗出了大滩大滩的血。

  她死了。

  他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抬手一擦竟是泪流满面。他想站起来,他想去解开那封死的麻布袋子,去给那女孩收尸,然而却被散落在地上的牌位绊了一下。

  牌位坏了,不晓得是哪一位祖宗的。他抹干了眼泪看了半天,好像是景平帝的。

  他忽然想起了祖训里的话,景平一朝,命短却利民于万世,然帝言,朝终有寂灭,代终有更迭,莫恨亡国之君。安民则得天下,天之常理。

  一语成谶。

  麻布袋子已经不动了,一边的军士把他扶起来,又拿过了他手里的半块牌位,一起扔进了大火之中。

  他听见很多人在冷静过后想起来今日是端阳,很多人在说端阳安康。

  火依然在烧,他颤抖着解开了麻布袋子。

  血水迫不及待地涌出,流了他满手满身,尸身已经不成样子了,连具体是哪都无法辨认。据说坚硬无比的帝王琉珠碎了一大半,华服也早已破烂不堪。

  “别看了,”一个人拎着长刀走过来,“待会就叫人处理掉。”

  他转头,看见了那位太平之君。

  那人冲他勉强笑了笑,冲淡了杀伐气:“端阳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