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去康宁宫挨了顿骂后,顺手将华康郡主解救了出来。
舒太后正生着气,康宁宫已经乱做一团,看管华康郡主的人便也没之前那般上心。
再加上霁月仗着自己皇帝的身份让华康郡主从关禁闭的闺房中出来,于是后者顺利走出了康宁宫大门。
这些时日她消息闭塞,直到跟霁月出了康宁宫的宫门,她才知道了霁月做出来的大事。
她谢过了霁月,没耽搁时间,便匆匆赶去了谢贵太妃的住所。
霁明听见华康要见自己时,脸上的表情掩饰不住的有些吃惊,又有些喜色。
谢贵太妃不愿儿子与虞川舒氏的女子厮混,但她转念一想,等儿子登临大宝之日,前朝自然会有大臣劝谏,左右不过这华康郡主做不了她儿子的正妻,眼下胡闹些,为着儿子的心情,她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郡主想见你,你便去罢。”谢贵太妃道。
霁明眼中有一丝光亮,他和华康的事情初初被母亲知晓时,母亲态度之强硬,让他心中很是不好受,如今母亲不反对他去见华康,以后自己和华康的婚事,想必母亲也能接受一二。
“儿子去去就回。”
霁明嘴上说着,站起身来,迈步去了外面。
他们二人已有很长一些时日没有见过对方了,两人眼中都觉得对方瘦了些。
“你怎么跑出来了?太后解了你的禁足令?”霁明走上前,看着华康郡主柔声道。
“并没有,姑母方才因为诏书的事情,将陛下叫了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陛下走时趁着宫中上下都忙着,就将我带了出来。”
“是我连累陛下了。”霁明笑了一下,见周围有几名内侍来来往往,便拉住华康郡主的胳膊,将她拉到一个角落里,“你这些日子还好罢?”
“我一切都还好,倒是你,听说挨了板子,很严重。”
“并无大碍,你看眼下我还能奉旨监军出征。”说着,霁明抬了抬胳膊,以示自己无事。
“你何时出发?”华康郡主笑着问道。
“今日晚些便走。”
战场凶险,刀剑无眼,华康郡主明白这个道理,神色里不由有些不舍和担忧。
“你放心吧,我已见识过狄戎人的本事,此番定能平安归来。”霁明看透了华康郡主的心思,柔声安抚道。
“嗯。”华康用力点点头,“我等你回来。”
“有一事,我想在走之前与你说一说。”霁明抚了抚华康郡主的鬓发,“我已同陛下商谈妥当,此战若是大捷,恐怕你们虞川舒氏在朝野上的势力会锐减,我不晓得你心里作何想法,若你同意,待朝局稳定后,我便带你离开南安城,咱们还回西南边陲那个澜溪镇,只是那里总不比南安城,多少要吃些苦头,我也不知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的!”华康郡主急急拉住霁明的手说道,“父亲和姑母一味把持朝政,我亦深觉不妥,我不想虞川舒氏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若是能重新平衡朝堂势力,我也乐见于此。”
霁明见华康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心中更是高兴,连带着对战场上那些未知因素的恐惧都消散了一二。
“对了。”
华康郡主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将手伸到领子处,拽出了一根红绳,绳子的一段系着一块儿玉牌,她绳子摘下,踮起脚尖,套在了霁明的脖子上。
“这是我从小佩戴至今的平安牌,很灵验的,有它在,你在战场上定能平安无事。”华康郡主解释道。
霁明伸手摸了下戴在自己身上的玉牌,那玉牌上还残留着余温,他耳廓略红,将玉牌塞进了衣服内,贴身戴着,而后去下了手上的一个玉扳指,塞进了华康手中。
“这是父皇在世时赐予我的,对我而言意义深重,你将平安牌给我保管,我便将这玉扳指给你保管,待他日凯旋,我们再交换回来。”
华康郡主摸了摸那玉扳指,点头说好。
留给霁明儿女情长的时间并不多,他又留恋般的看了华康郡主几眼,在后者垫脚偷亲了他一下后,两人依依惜别。
霁明看着华康郡主轻快的背影,安安在心中发誓。
此去再归,他定不会辜负她的心意。
三日后,霁明抵达渡口城,与他一同到达的,还有舒太后那封写给文秉霖的密信。
文秉霖和霁明已经算得上是老熟人,寒暄几句过后,霁明先行离开,文秉霖坐在将军府的书房中,拆开了舒明安的那封信。
他逐字逐句读着,越读到后面,他愈来愈眉头紧锁,直到将整封信看到尾,他将信纸合上,面色沉重。
……
狄戎人此番的进攻堪称猛烈,但在文秉霖的指挥下,狄戎人不仅没有打到渡口城下,还从驻地往后又撤退了十里。
张巨海率领东路大军前来增援,则让这一优势变得更大。
眼看大梁的军队已经要到渡口城以北的第一重镇苍岭城,整支队伍的士气不断增长。
文秉霖与张巨海兵分两路夹击苍岭城,不到三日,城中的狄戎守军便溃不成军,弃城而去。
大梁军中上下一片喜气,文秉霖与张巨海在此驻留两日后,两人就下一步计划达成了一致。
呼兰图吉一直在苍岭城西南方向用小股势力对其进行骚扰,若呼兰图吉胆大用兵,切断苍岭城与渡口城之间的联系,狄戎援军再由苍岭城北面支援而来,腹背受敌的就成了文秉霖他们。
文秉霖深知呼兰图吉自负狄戎第一勇士的称号,敢先斩断渡口与苍岭之间的联系,他便与张巨海商定,由他带领渡口守军与一部分东路大军往西前进,以牵制住呼兰图吉,张巨海则暂时驻守在苍岭城内,待危险解除后,再派后方支援力量接管苍岭城。
就在文秉霖带军启程前往苍岭城以西的吉丘时,作为监军将的霁明则坐在渡口城将军府里看着战报。
十几日前,在大军启程向苍岭城进军当天,文秉霖仔细叮嘱了他一番话。
大意是让他务必要驻守渡口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在渡口城中待着,没得到文秉霖本人的命令,不可擅自离开渡口城。
霁明虽不明白此命令意在何处,但他还记得离开南安城之前,母亲嘱咐他的那番话,故而他听后便应了下来。
在渡口城中一晃待了这么些日子,前方捷报不断传来,但好像都与霁明本人无关,霁明在将军府枯坐多日,渐渐也产生了些怀疑。
莫不是文将军并不想让他立功?怕他做大,北党人跟着水涨船高?
毕竟文氏也是偏安于南方的士族,追溯到二十年前,郢州文氏和虞川舒氏也算是南方并列而成的大士族。
霁明琢磨着,拆开了从苍岭城传来的军情书。
文秉霖向西前往狄戎人占领的吉丘,以牵制呼兰图吉,张巨海驻守苍岭城,待解决了呼兰图吉这个后患后,便要暂时驻守在渡口城中的冯云山前往接应张巨海。
随军情书附送而来的,还有文秉霖写给他的一封信,上面交代了呼兰图吉可能的动向,末了又交代霁明,若是呼兰图吉分兵袭扰渡口城,霁明只需将其击退,不必追击。
霁明看过信,叫来守城将领们,又仔细商讨了一遍布防,这才放下心来。
这夜,果然不出文秉霖所料,呼兰图吉派遣了一部分兵力,开始袭扰渡口城。
因着有了提前的防备,渡口城里的守将不至于忙着布防,但这股狄戎人打不到渡口城下,却一直在周围骚扰着,惹得梁军不得安宁。
霁明今夜站在渡口城上,看着远处时不时的交战,盘算着文秉霖率领的大部队此时应该行至何处。
夜晚的渡口城楼上,西风阵阵,吹得霁明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就在他以为这场战斗至少要到黎明时方止时,狄戎军队却突然停止与大梁军队的交战,直接掉头撤退了。
霁明皱了皱眉,他不明白这些狄戎人方才怎么都赶不走,现在却突然撤军。
“报!”
就在他分析着呼兰图吉此举意图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骑着马自西面而来,直达渡口城门下。
城上的士兵赶忙将人用篮筐吊了上来,那士兵喘着粗气,瘫倒在地。
“有何紧急军情?”霁明皱着眉上前两步问道。
“报……报将军……文将军他们,恐是遭埋伏了……”
那士兵强撑着气,说话已经有些颠三倒四。
“快传军医来。”霁明吩咐了一句,接着问道,“你可再说明白?”
“那……呼兰图吉使……使诈,诱骗文将军往吉丘方向行进,又佯装进攻渡口和苍岭二地,实则他的主要兵力全部在文将军两侧,这是要包围文将军彻底绞杀啊……”
霁明和几位将领听清楚了这名士兵的话,脸色俱是一寒。
“此军情一点也不错?”一名将领着急着问道。
“不……不错,而且看狄戎大军的动向,呼兰图吉怕是早就派了援军,方才那只是小打小闹罢了,真正切断苍岭和渡口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霁明手握成拳,力气大的使他的指节泛白,就在此时,他们派遣在外的前哨纷纷抵达渡口城下,其说法与这名士兵均一致。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下了城墙,霁明身后跟着的将领们问道。
霁明在心中盘算了一遍,开口道:“既然狄戎的援军已经向渡口方向进发,一旦切断我们和苍岭的联系,苍岭就是座孤城,他们定分不出兵力去支援文将军,眼下渡口城除了我以外,只有隋将军有统兵之令,狄戎来势汹汹,隋将军需镇守渡口城,便由我同冯云山和邝铭两位将军率领一小部分士兵,往西支援文将军。”
“殿下,这如何使得!”隋将军忙上前一步道,“文将军要殿下镇守渡口,眼下形势,应该由末将带兵出城去支援文将军。”
“隋将军不必推让,论与狄戎人作战,本王不及你,由隋将军镇守渡口,本王也安心,没什么比渡口城更重要的,况且有冯、邝两位将军相随,本王定能无事。”
此刻军情万般急迫,大梁派去北征的军队加上驻守渡口的军队加起来大约三十万人,而呼兰图吉虽然只有二十万人,可狄戎铁骑一旦增援,定是能打破眼下平衡。
若再要磨蹭些,他们连渡口城门怕是都难出去。
霁明朝众将领拱拱手,待着冯、邝二人便往军营走去。
三人整装一番,冯云山趁着邝铭点兵的功夫,劝霁明留在渡口城。
霁明并非忘了文秉霖走时的叮嘱,实在是情况紧急,大梁开国时为削弱军权,便制定了若干条准则,例如哪级将领只能统兵多少人,即便情况危急,也不能打破此规定。
这就是霁明和隋将军必须要有一人率领这支支援军队的原因。
冯云山和邝铭二人,单谁带兵前去增援,在人数上都是不够的,若两人分别带兵去,二人又因是平级关系,协调起来不便,故而只能让一名级别更高的将领统领这两支队伍。
本来隋将军统领这两支队伍前去支援文秉霖是再好不过的,可狄戎援军声势浩大,霁明同狄戎人的作战自是不如隋将军丰富,如此一来,只能将隋将军留在渡口城里,才能保证渡口万无一失。
霁明拒绝了冯云山的提议,在军营中和邝铭一起点好了兵,便率领众将士飞驰而出渡口城。
今夜乌云阵阵,将月亮遮住了大半,霁明坐在马背上,快速朝西边而去,他回身看了眼变得越来越小的渡口城,心中总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搞大事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