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随心
窗台上的小仙人掌被细心浇过水, 绿油油的睡在棕色的小盆里,显得很可爱。
方文秀提着洒水壶回到家里,周朗已经回来了, 高大的身子缩在客厅窄小的桌子前, 正伏案写什么东西。
方文秀脚步轻,见状也没有出声打扰他, 安静地从他背后经过。
周朗还是听见点动静, 转过头来, 叫住她:“妈。”
方文秀停下脚步,“怎么了?”
“公司想调我去本部那边工作,”周朗放下笔,“工资会更高,但是离家里更远一点。”
方文秀想也没想,“那就去, 难得人领导肯看重你。”
周朗默了默, 说:“嗯。”
方文秀也有一阵没开口,她想了想,问:“是不是要租房子住?妈还有存款,可以先帮你垫着。”
周朗说:“不用, 我有。”
方文秀看着他, 忽然问:“你一个人去?”
周朗垂下眼, 道:“妈,你是不是想问宋意融跟不跟我一起去?”
方文秀掐着手心闭了嘴, 面上的肉绷得很紧。
她就是过不去那一坎,谁家孩子不是一步步走过来, 按部就班的结婚, 娶妻生子, 规规矩矩地走老一辈的路?
怎么偏生到了她这一茬,就作弄出这么个事来。
周朗却站起身,走到方文秀面前,微微低着头,低声说:“妈。”他又叫了一遍。
方文秀心尖一颤,把手攥得更紧。
周朗道:“你儿子没什么优点,甚至连最俗气的钱都拿不出多少来,要是没遇上宋意融,我可能就真的孤孤零零地在这个地方待上一辈子了。”
“宋意融是天生该过好日子的,他跟着我,只会吃苦,”周朗声音开始嘶哑,“但他还是跟了,义无反顾的,他就没有想过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周朗为数不多的在母亲面前红了眼眶,那双和儿时相差无几的眼睛,在方文秀眼里,看得是一阵揪心地疼。
周朗低低地开口:“而我,却总是让他难过。”
儿子吃了多少苦,她不是不知道,可她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和其他人一样,不受那些社会的限制,走一条堂堂正正的路啊。
方文秀想不通了,胸腔里嘶嘶地抽气,像破败的风箱一般,她缓了会,抬起头,问:“朗啊,你真的确定了吗?”
周朗眼神平静,慢慢抬起手,碰了碰母亲的银发,看着她,说:“妈,我很确定。”
方文秀捂着胸口,头脑里纷乱的思绪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凝着面前这张坚毅的面庞,她眼睛愈发地烫,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我困了,我睡觉去。”
路太难走。更何况,她年纪大了,已经帮衬不了多少,也不知道能在这世上再留多少年。
可以后的路,即便再难再遥远,也只能周朗一个人走,要是有个人能陪着他,伴着他,也不算坏事。
她知道自己性子执拗固执,儿子也随了她的性格,宁愿一条道走到黑,也不愿改变方向。
待在卧室里,方文秀躺着,但眼睛没闭上,外头响起门开、门关的动静,她也保持着很平静的模样,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算了,找便找吧。
再不济,就当多养了个儿子……
方文秀仿佛一下踏实了,翻过身,面对着阳台,她慢慢闭上眼睛,梦见了年轻时的周大河,和烂漫花丛里的穿着粉红长裙的自己。
那时少年青春,一切随心。
宋意融早把门钥匙给了周朗一份,这样就算他在房里睡眯了眼,周朗也能进来。
但他没料到,今天这么晚了,周朗也会来,宋意融半梦半醒间碰到一块温热的皮肤,吓了一跳,睡意硬生生跑了七分。
急急伸手准备按开那盏壁灯,下一瞬,手指被人以十指相扣的姿态拉回被窝,周朗坚硬的喉结蹭过他的肩膀,声音很低地响起,道:“宋意融,醒了?”
宋意融心脏砰砰乱跳,眼睛在黑夜里眨了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他撒娇,“吓我一大跳。”
周朗插进他指缝,用手指上的茧子轻轻磨蹭,说:“有点想你。”
宋意融动了动,靠过去一些,闻闻周朗身上的干净皂香,舒了一口气,道:“你每次都只说有一点点。”
周朗很低地笑了一声,喉咙低低地振动,把宋意融的肩膀耳侧磨得有些酥软。
“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周朗问他。
“去哪里?”宋意融说。
“我想租个房子。”周朗在他耳边说,“就在公司旁边。”
宋意融首先想的是:“你爸妈没说什么吗?”
周朗「嗯」了一下,“我跟他们聊了聊。”
说完,周朗翻身把宋意融抱住,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住啊?宋意融。”
宋意融只是在他怀里小声地笑,也没说同不同意。
周朗碾碾宋意融的头发,说:“虽然我现在还没那么好,但是我会努力,让你能一直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宋意融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就用柔软的指腹按住了他的嘴唇,说:“我都知道啦,答应答应。”
周朗道:“公司本部在双缘区那边,我打算去那附近看看房子。”
宋意融顿了顿,问:“双缘区?”
“嗯,”周朗问,“怎么了?”
宋意融呼了口气,说:“我家就在双缘区。”
周朗也愣了愣,但很快开口,顺着宋意融的意思说:“那你要回家住吗?”
宋意融摇头,“暂时不。”
察觉到宋意融的情绪变化,周朗避开这个话题,说:“周六我放假,我们去找找房子?”
宋意融又笑了笑,眼睛在黑夜里一片亮晶晶,说:“好。”
周朗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凑过去碰了碰宋意融软软的嘴唇。
天一亮,周朗便爬起来准备去上班,宋意融赖在床上,看他穿上衣,结实的背上肌肉分明,线条往下,延伸进裤腰。
整体看上去是很性感的。
要是忽略那条可爱的小狗短裤的话。
宋意融眯着眼睛欣赏了半天,周朗穿好衣服,回身在宋意融脸上亲了好几下,说:“宋意融,新的一天,早上好。”
周朗离得很近,宋意融顺手去摸他的喉结,含糊地应:“早。”
周朗出门后,猫喧宾夺主,从门缝里溜进来,寻到枕头,自顾自地趴下了。
宋意融揉了揉眼睛,用手指戳了下猫的脑袋,“噜噜,你干什么呢。”
猫小声叫了一下,在枕头上蹭了蹭。
今天太阳高照,阳光也充足,把院子里晒得一片亮堂,宋意融洗了被子和枕套,在院里搭了条长绳晒。
太阳把洗衣液的味道蒸发了,院子里都香香的,阳光的味道让鼻子痒痒的,但很舒服。
连着蓝牙的音箱在客厅里缓缓播放,是一首节奏很慢的法国小调。
他盘腿坐在桌前,抱着一个小狗形状的靠枕,开始敲字,他今天准备写《去山》的大结局。
一早就说过,结局是他一开始便定好的,所以不能轻易修改。
评论里也早就有人发现了蛛丝马迹。
叽叽喳喳uu:我看得好害怕呜呜,春来不要走!
雨下得好大:结局好像已经显而易见了吧,作者一直在暗示,但我还是好难过……
西北风不好喝:松容宝贝,你好狠的心嘤嘤嘤。
我是美女:虽然还没完结,但……期待番外!
花开花落: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这本书很有作者的风格,挺有意识流动的感觉,抑郁中又夹杂着对生活的希望,篇幅不长,很值得一看。
宋意融从评论区退出,定了定心,打开文档,开始写最后的结局。
……
这个夜晚的天特别的黑。
梁春来缠着张见山要了一遍又一遍,脖颈上的汗滴下来,砸痛了张见山的眼睛。
张见山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他用尽力气把梁春来抱得很紧,几乎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梁春来没有挣扎,也不喊痛,只是抱着他,说:“见山,这些日子我很开心。”
张见山又进去些许,想在梁春来身体里留下什么,好证明他来过。
他从不相信梁春来会离开他,就像他从不觉得自己会不爱梁春来。
梁春来在他的侧耳低低喘气,身上好闻的味道把张见山的眼睛染得很湿润,张见山把鼻尖抵在梁春来的锁骨上,很用力地闻。
“明年的花不会好看了。”张见山闷声说。
“你就舍得我?”说完,张见山又轻轻地开口。
梁春来像一段长长的花梗,被张见山握在手里,花梗与皮肤紧贴,柔软而又脆弱地垂着花蕊。
花芯里渗着蜜,张见山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清苦,他含着,咬着,心里很疼,但舍不得松口。
梁春来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咬得我好疼啊,小狗狗。”
张见山说不出话,有点哽咽地松了松嘴,趴在梁春来旁边一动不动。
人都是有预知的。
早上山里升起云雾,太阳躲在树后,也慢慢展露光华,梁春来衣衫整齐,站在门口看云,看山,看雾。
就是不看张见山。
张见山站在他身后,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风一吹,梁春来的身影好像就越淡一点,张见山心口寸寸如刀割,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和掌心,上面空无一物。
心慌在此刻达到了最甚,他疾步向前,展开双臂,欲再次抱一抱他,梁春来慢慢回过身,看着他又笑了笑,说:“见山,别不高兴。”
张见山的手刚碰到梁春来的衣服,眼前的人就化成了云雾,风再度吹来,连一丁点痕迹都找不见了。
张见山神经剧痛,惊叫一声,却从梦中醒来,周遭环境熟悉,是他在山下的家。
他再度上山去寻,却再也找不见那一间有梁春来的屋子。
人去山空。
梦。
真的醒了。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宋意融脱力般靠回沙发,心身俱疲地揉了揉眼睛。
定下《去山》的大纲时,他也身处黑暗,所以有意无意在作品里掺入了个人情绪。
这本书的基调是沉郁的,但后来他又遇见了周朗,所以无形之中也让这部作品里渗入了亮光。
结局已定,宋意融摸了摸自己泛酸的眼眶,触到一点湿润,心好像还是软了。
他对两个主人公都有一定的感情,虽然隔着时空,但写作的时候,他却仿佛是作为旁观者,在一同经历这些日子。
番外要写么……
宋意融有些犹豫,他是想让梁春来和张见山能高兴一点,但现在心里却没有产生新的想法。
只好暂时耽搁下来。但有眼尖的读者注意到,完结章虽然已经发布,但松容还没有修改作品的完结状态。
这就说明,一切还有希望。
从《去山》的氛围里脱身出来,宋意融在院子里散了散步,回到房里,拿起手机,时间已经到了周朗该吃午饭的点了,于是他乐滋滋地发去微信。
手机叮地一声,收到新微信,周朗只看了一眼,耳朵便红透了。
^^:在吗,摸摸小狗。
周朗喉咙滚了滚,面红耳赤地打字。
周朗:怎么摸?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午好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