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一鸣表情变得极为难看, 眼里露出乖戾。

  咬牙切齿开口,“你再说一遍?”

  江家那个没脾气的小少爷,什么时候变得牙尖嘴利, 会咬人了?

  黎家还真是厉害, 能把一个乖顺的小少爷养出骄纵的脾气来。

  江煦吃笑了声,“畜生连话都听不懂了吗?”

  “不对,畜生好歹多少能听得懂人话,畜生不如才听不懂人话。”

  他脾气好, 但不代表他会容忍严一鸣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童言乔进行人身攻击。

  童言乔身高的确只有一米七出头, 但不妨碍他凭自己的实力考上江大, 而且年年都拿奖学金。

  更别说童言乔的好人缘跟专业能力,是严一鸣这种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严一鸣震怒,“江煦!”

  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拉江煦, 整个人被气得脸色涨红, 梗着脖子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要在这里动手,我有办法让你看守所里待几天, 你考虑清楚。”江煦语气平静地叙述。

  “你——”

  严一鸣发现江煦变了, 不, 可能不是变了, 是江煦骨子里就是冷戾的,“逞口舌之快算什么?你妈宁愿死都不愿活着见你, 你该想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让她恨你。”

  “严一鸣, 你个王八蛋!”

  处于震惊的童言乔,听到严一鸣这句话, 猛地回过神来, 抄起书包往严一鸣脑袋砸过去。

  “小爷这辈子还没这么生气过, 像你这种傻逼,小爷见一次打一次,你再嘴贱,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童言乔气得胃疼,恨不得把严一鸣塞进下水道。

  童言乔这一声,直接把附近的人注意力全吸引过来。

  才反应过来的孟兆生、陈霖和姜小蔓连忙折回来,拉住暴怒的童言乔,眼神不善看着严一鸣。

  严一鸣对上孟兆生高壮的体格,心里发怵,压下想动手教训童言乔的冲动。

  “你们想干什么?一个打不过,想群殴?”

  “老子殴你爹,哪里来烂怂货色,滚!”孟兆生声音低沉,护着其余人面前,把短袖往胳膊上再撸起来,“看什么?真想打?”

  严一鸣气结,瞥了一眼江煦后,听到手机铃声在响,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杨素。

  眼里闪过不耐烦,揉着被打中的额头,“童言乔,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一个碰到我,不然有你好看。”

  “小爷等着你,到时候打得你跪下叫爸爸。”童言乔恶狠狠道:“不知道谁好看。”

  姜小蔓平时和童言乔接触不多,是前一阵才熟起来的,看到童言乔气得红了脸,又很着急的样子,狠狠瞪了眼严一鸣。

  从包里拿出一瓶水给童言乔,“童童,你先喝点水,为了傻逼不值得。”

  忙着拉住童言乔的陈霖:“?”

  松了拉着童言乔的手,“你怎么气成这样?那男的怎么了?”

  童言乔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听到陈霖的话,一下噤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严一鸣和杨素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可能就严一鸣那几个狐朋狗友知道,还有差不多进去的周衡。

  江煦盯着一个方向,没有说过话,听到这句话后,才回神一样,摇摇头向其余人解释。

  “没什么,你们别担心,只是嘴里不干净,给点教训就好。”

  说完看向童言乔,童言乔立即心虚地别开眼,咕噜咕噜喝着水。

  另外三个人看了看对方,反应过来江煦和童言乔可能以前就认识对方,还有仇,偶然碰到起了点小冲突。

  孟兆生拍拍手,“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不要紧,那种欺软怕硬的,吃过苦头不敢乱来了。”

  看出点什么的陈霖点头,“那进去吧,前面开始检票了。”

  “嗯,走吧。”

  江煦特地走在最后,和童言乔还是并肩走一起。

  童言乔偷偷打量着江煦,发现江煦的脸色不太好看,快要哭出来了。

  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江煦生气。

  他这辈子就没见江煦生过几次气,记忆里就两次。

  有一次是他们俩读初中那会儿,个子都不高,放学一起回家,想去买点小吃,结果他拿了一张百元纸币,比几个邻校的小混混看到,就跟踪他们打算勒索。

  那次可没现在这么幸运,被凑了两下,他不听江煦的话,脾气大得和对方吵起来,差点被划到脸。

  之后江煦陪着他处理完事情,一个星期没理他。

  还有一次是江煦去参加夏令营,回家的时候发现门锁被换了,江城和林念都不在家,他手机也没有一条更换锁的消息。

  直到半夜两口子回到家里,才发现江煦窝在门口睡着了。

  童言乔瞥了眼面前的人,伸手去拉江煦的衣服,“江江……”

  “我没有在生气,我只是担心刚才严一鸣动手,我保护不了你。”江煦偏过头,看着童言乔笑了起来,“你干嘛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你每次哭都很难哄诶。”

  “可是我很生气,他怎么可以那么说,你——我就是气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激将法最管用。”

  童言乔看出江煦没有生气,松了口气,“再说了,大庭广众的他还敢真动手?我赚了,打了他一下,他那不多的脑子,估计要再减一点。”

  无奈地看着童言乔,江煦只能叹了声。

  童言乔从小到大脾气一点都没变过,不过他很羡慕也很喜欢。

  他觉得童言乔做了很多他做不到的事。

  六点五十,所有人检票结束,在剧场入座。

  江煦坐下的时候,看到前排严一鸣和杨素惊讶的表情,视若无睹,走到位置坐下。

  轻轻往后一靠,顶灯打下来,落在他脸上,像是罩了一层纱。

  精致的眉眼专注盯着舞台,眼角下那颗痣愈加明显。

  灯关掉的瞬间,微微垂下眼,看了眼手机,向来明亮的琥珀色瞳仁里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隐去。

  把手机调整成静音和无振动模式,江煦把手机放进书包。

  ——

  日落后的晚霞映在公司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不同的光。

  黎行舟靠在椅子里,面前堆了不少文件,是之前一个项目累计的问题,集中处理。

  伸手去拿手机,习惯地解锁,发现手机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关了机。

  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一直用的都是工作用的那一台,没有影响到工作,所以没有察觉到。

  黎桁和颜慈要是打不通他的私人号码,会给工作手机打,或者直接打他办公室的电话。

  “叩叩。”

  “请进。”

  给手机插上充电线,看着充电页面,黎行舟应了声,抬头看向办公室走进来的曹云简。

  “黎总,招标文件出来了,你看一下,另一份是我们有意向合作的几家,到时候会投标。”

  “嗯,项目前期宣传比较重要,这几家公司有你推荐的吗?”

  “有一家,叫有鱼。”

  黎行舟一边翻阅文件一边问:“说说看,为什么是他家。”

  曹云简作为公司老人,黎行舟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少爷来公司当一把手,一开始他挺不服气的。

  谁知道黎行舟才来一个月,全公司人立即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论工作能力和眼光,黎行舟绝对不输行业里干了十几年的老油条。

  “有鱼比其他公司的资历要差,公司也比较少,但胜在他们对目前市场的了解更深入,没有架子,出品的东西——”

  “没有架子和对市场的了解,是基本的合作要求,做不到的话,没必要合作。”

  黎行舟低着头,没有看曹云简,“我要知道他们值得你推荐的核心竞争力。”

  “無舍项目我会全程跟,我不希望在过程中出现一些基本的矛盾。”

  曹云简立即挺直背,站得比刚才直,“有鱼在去年做了一个项目,是年轻人的青年社群,成为年度最佳案例,首条宣传视频播放量一千万。”

  黎行舟停下翻文件的动作,抬头看曹云简,“我有印象,那可以考虑一下,不过不一定适配,等提案那边看。”

  “那黎总,提案时间你看是定在下周五还是再下周一?”

  “定在十八号,正好周一,算起来差不多有两个周的时间,时间充裕,我希望能看到有用的东西。”

  無舍是博胜集团下开发的一个微度假小镇,目前前期规划已经大致出来,会打造成一个城市社群。

  曹云简又说了一些其余的工作安排,跟黎行舟确认后,才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安静下来,黎行舟往外看,晚霞已经彻底退下,整座城市迎来黑夜。

  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八点多。

  黎行舟合上文件,往后靠着时,手机充电后自动开了机,提示输入密码才能用指纹解锁。

  伸手拿过手机,解了锁后,几条消息弹了出来。

  有宿舍群,有颜慈,还有——

  江煦。

  按了按眉心,黎行舟想起今早他醒来后,发现在书房床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第一次不知道怎么面对江煦,索性一大早来了公司。

  一天过去,他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江煦。

  是他认为江煦喜欢自己,盲目地把江煦一切的行为都跟「喜欢他」这三个字关联起来。

  然后一步步沦陷,不等确定江煦的心意,就率先喜欢上了江煦。

  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魂牵梦萦,就算昨天他烦闷到不想跟江煦说话,梦里还是出现了江煦。

  醒来后发现,他就像是一个卑劣的暗恋者,用自己的付出去裹挟江煦,让他没有了选择,只能选择和他在一起,并认为他们是两情相悦。

  实际上,他比周衡好不到哪里去。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他没有卑劣到恼羞成怒地侮辱江煦,归功于父母这些年来对他的教养。

  点开江煦的消息,看着一点多钟发过来的那几条信息,孤零零躺在聊天页面。

  七个小时。

  江煦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在这几个小时里,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半点回应。

  敏感又通透的江煦,不可能毫无察觉。

  所以这几条消息是在试探他吗?

  那发出这几条消息时,江煦在想什么?

  期待、忐忑,还是不安。

  没有收到他回应的时候呢?

  是不是……

  黎行舟无意识地捏紧手机,反复看着那几条信息,安静得像是江煦这个人。

  不争不吵,从来不会闹。

  【你不要担心。】

  【记得晚饭要吃,喝酒后胃会不舒服。】

  ——不要不高兴了。

  ——那我们能追上吗?

  ——好啊,那我们一起去。

  黎行舟闭上眼,关于江煦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倾覆而来,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清晰得像是才发生。

  “谢谢你啊,黎行舟。”

  那天他找到江煦时,江煦趴在他背上,又困又累,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从那之后,江煦对他好像少了客气。

  尽管性格使然,一些小动作没有变,但从来没有排斥过他的靠近。

  那是江煦,小心翼翼把自己困在一个壳里,看上去无害好亲近,实际上跟谁都保持距离的人。

  对着他卸下了防备。

  昨晚房门外的脚步声,明明很轻,此刻却像是千斤重一样砸在黎行舟心上。

  黎行舟猛地睁开眼,点开通话页面,给江煦打了一个电话。

  几声过后,系统提示声出现在耳边。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江煦没有接电话,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接?

  不对,江煦不是故意拿乔的人。

  黎行舟拿起手机,把文件匆匆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上了锁之后,拿上车钥匙往办公室外走。

  越走越急,按电梯的动作也多了几分不耐。

  等电梯期间又给江煦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干脆拨了语音电话,还是一样的结果。

  到了停车场时,黎行舟心慌意乱,边把车开出车位边给颜慈打电话。

  “儿子,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刚下班,想问问你今天感冒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就是小感冒,也就你们担心。”

  听到这句话,黎行舟「嗯」了声,看着抬起的车杆,离开停车场后汇入行车道。

  “今天江煦提了一句想回去拿东西,他……回去了吗?”

  “没有啊,今天我都在家,他没来过,是不是很重要的,要不要我给你们送过去?”

  “不用,只是画具,过两天我有时间跟他一起回去拿。”

  颜慈从这话里察觉出什么,疑惑问:“儿子,你和小煦怎么了?你不会又欺负小煦了吧?”

  闻言黎行舟一脚刹车踩下去,堪堪在红灯前停住。

  看着车流往来的路口,这一次,黎行舟没有反驳颜慈的话。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点小改动,大家可以看了再回过头来看这章——

  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