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却站在橱窗外，犯了难。
望着店内琳琅满目的蛋糕模型，顾却一时走神，竟然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直到店员出来招呼他，笑得甜甜的，问他帮谁订蛋糕，女朋友还是家里人。
“呃……”顾却迟迟回神，正打算应答，喉中滞涩一下，忙改口，“家里人。”
“可以进店看看。”店员热情招待。
顾却只得走进去。
上次问高也拓，他也没说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估计是没有偏爱的，只想顾却亲手给他做一个。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顾却无奈地想到。
又记起高也拓以前的遭遇，想着或许这么多年的生日，他也没怎么吃过蛋糕，又忍不住有点心疼他。
进了店，顾却翻看着烘焙书，上面造型精致的甜品简直要他挑花了眼，半晌，才相中一个，伸手点了点。
店员勤快地记下来，问道，“您什么时候要？”
顾却顿了一下，思索片刻，才说道，“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店里能不能教我做这个蛋糕？”
店员先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而后才呆愣愣地“哦”了一声，转身钻进烘焙房里，跟糕点师商量。
不一会儿，他掀开帘子，朝顾却招了招手。
一整个下午，顾却都站在厨房里，看着糕点师操作，看他怎么给给蛋糕剪胚、夹馅，然后十分利落地抹奶油。
顾却要的蛋糕做起来不难，抹平奶油之后，简单裱花，然后将切好的水果摆上去。
店里不算忙，订单少，糕点师就让顾却帮忙做了一个小的，给客人送过去。
顾却认认真真地学，有不懂的常常请教，谦逊态度，又是学生模样，让人很难拒绝。
糕点师打趣他，“这么会哄人啊？生日还专门做蛋糕。”
顾却正在切水果，闻言不由得笑了笑，轻声道，“是他要求的。”
“我年轻时候跟我老婆处对象，每周见面，都给她带一个花篮蛋糕，”糕点师说着，怕顾却不知道，用手比划了一下，“那种老式花篮蛋糕，红盒子装的。”
顾却不由得失笑，“我知道，小时候常吃。”
糕点师说着年轻时候的事，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又做出一个蛋糕，让店员端出去打包配送。
在烘焙坊待了一下午，指尖身上都是甜腻腻的奶油味儿，还有可可粉的苦涩味道，顾却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
最近几天高也拓有些忙，早上很早就走了，中午就在公司吃工作餐，晚上也要忙到很晚，两个人基本见不到什么面。
所以顾却回到公寓，看见男人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的。
有些意外地笑了一下，顾却把钥匙挂好，“今天回来这么早？”
高也拓“嗯”了一声，放下电脑，拉着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身前，抱住顾却的腰。
闻出他身上沾染的奶油味道，高也拓顿了一下，而后笑出声来，仰头看他，“你去蛋糕房了？”
顾却站在他身前，任由他抱着，腰腹被磨蹭得痒痒的，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高也拓的发顶，轻描淡写地，“嗯。”
“为了我吗？”高也拓明知故问。
顾却微微抿唇，有点不想搭理这个白痴，可实在受不住被他这个眼神盯着，只得点了点头，坦诚道，“是。”
高也拓笑了笑，用力将他抱紧，在他怀里嗅闻，“你身上好甜。”
他看上去有点累了，声音也不算清朗，夹杂着熬夜和加班的干涩沙哑，眼睛带笑，也带着疲惫的血丝。
顾却被说得有些面热，没搭腔，过了一会儿，才问，“公司的事情结束了吗？”
高也拓抵在他胸腹上，闷闷摇头，“没呢。还有好一段时间要忙的。”
“注意休息。”顾却干巴巴地安慰。
“嗯。”高也拓低低应了一声，抬起头来，“你今天还有事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顾却还是说，“没了吧。”
高也拓抓住他的手亲了亲，问道，“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我好困。”
顾却低眼望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在等我回来吗？”
他几乎每天都这个点到家，随便弄点吃的，然后看看书，看看电影什么的，到了点就上床睡觉。
“白痴。”顾却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声音斥责，却压不住心疼，“累了就先休息啊。”
高也拓眼神有些促狭，低低笑着，“想抱着哥哥睡。”
或许是真的很累，到了床上，高也拓温存地亲了他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顾却本来没有睡意，听着男人平缓的呼吸声，被温暖干净的怀抱拥着，也渐渐有些困乏。
·
教师节前后，顾却思来想去，找懂行的朋友，挑了一串玉石手链。
高也拓喜欢鼓捣这些东西，虽然顾却不太懂，但看着家里橱窗上各处收集来的小石头，也知道他奇怪的热爱。
包装好生日礼物，顾却望着小巧的绒布盒，一时忍不住有些期待。
生日那天，高也拓还得工作，顾却早早起了床，给他煮了一碗面，弄了两个荷包蛋。
高也拓醒来的时候，顾却正在往面上放葱花，被抱住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低着头，把筷子放到碗上。
“记得吃了。”顾却说，“别剩。”
“好。”高也拓垂首，轻轻吻他耳侧，“我的蛋糕呢？”
“大早上吃蛋糕？”顾却皱眉，“说了有就一定会有，我难道还会骗你吗？”
高也拓闷笑不止，凑上去亲他，安抚着，“别气，我开玩笑的。”
顾却也不是真的生气，相反很受用他讨好的亲吻，抬手抱住他，默许了小混蛋一大早上醒来就煽风点火的吻。
厨房不大，但好在干净，顾却坐在流理台上，只觉得十分羞耻难堪。
这种姿势不太方便，但顾却不大喜欢从后面的，没有安全感，他喜欢看着小混蛋的脸做，想看着他脸上情难自抑的表情，听他低哑的喘息，知道他也在为自己动情。
慌乱伸手扶住柜子，里面的锅碗瓢盆震颤着，哐啷作响，顾却脑子里跟浆糊似的，眉眼带着雾气，薄唇微张，甚至可以看见猩红舌尖。
“小混蛋……慢点……”他趴在高也拓肩上断断续续地喘气，身躯颤抖着，又急又舒服，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胡乱喊叫着，“面……面要凉了……”
高也拓向来克制，听见他的声音，看着顾却的脸，霎时比以往更加猛烈，深深地嵌在他的身体里，眼睛发红。
完事后顾却又骂他，脸上还带着红晕，气喘吁吁的，声音却中气十足，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
“白痴！混账东西！浪费粮食的蠢货！！”顾却望着已经完全凉了的面，心疼不已，“老子特地做的！”
高也拓拉他去洗澡，顺手把碗塞进微波炉，笑嘻嘻地安抚，“我会吃的，一口都不剩。”@HTht
进了浴室，又没忍住，热水淋在身上，两个人疯了一样纠缠在一起，靠着冰冷的瓷砖，在彼此身上发泄爱意。
趴在洗手台上，顾却都没敢睁眼，面前就是镜子，雾气深重，却仍可以看见两具身躯，高也拓抱着他，胸口贴着他的背，还能感受到鲜活有力的心跳。
之后高也拓还是依言，把面全吃了，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喂，混蛋。”顾却喊他。
高也拓回了头，看他朝自己走过来。
顾却冷着脸走到他面前，一把拽过他，不耐烦地替他整理领口，“出门之前也先看看自己的仪容吧？不嫌丢人。”
高也拓微笑，垂眸望着他，等他弄完，才上前轻轻抱了抱，低声道，“谢谢哥哥。”
顾却把他推开，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高也拓说，声音带着点愉悦，“今天工作不忙，晚上七点之前能回市里。”
顾却“嗯”了一声，垂着眼，半晌，才低声开口，“生日快乐。”
高也拓笑意愈加深邃，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十分郑重地道谢。
·
烘焙房的几个店员都认识他了，到的时候，还给了他一小块冰淇淋蛋糕。
顾却接过，温声道谢，把蛋糕吃完，才进了后厨。
今天教师节，订单有些多，大多数是送给老师的，或者恋人刚好是老师，于是就送给恋人的。
“却哥，”店员趴在前台玩手机，百无聊赖地跟他聊天，“你女朋友也是老师吗？”
经过前几天的接触，偶尔有人八卦，顾却也没有藏着掖着，承认了是送给恋人的。
“不是。”顾却淡淡摇头，“他今天过生日。”
“真好啊。”店员颓丧地嚷嚷，“我有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顾却微微怔了一下，抬眼看她。
店员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忙后知后觉地解释，“啊，不是那个意思……”
顾却笑了笑，摇头，表示没关系。
忙过这一阵，顾却才能用蛋糕店的厨房，事先跟烘焙师说过，他想用最好的材料，水果也要新鲜的，烘焙师也给他留了不少好东西。
在厨房待了一个小时，顾却才做好一个蛋糕，他学习能力本就快，只是想给小混蛋做最好的礼物，每一步都十分谨慎，怕做得不完美。
做完了蛋糕，连烘焙师都夸他有天赋，店员们帮着选了漂亮的包装，用礼带扎起来，十分诱人。
看了一眼时间，还早，顾却回了家，把蛋糕放在冰箱里，回学校处理点事。
今天教师节，有人张罗着给导师送花，顾却本来就不大喜欢导师，原本只打算出钱，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得露个面。
下午的时候，突然下起大雨，突如其来的，顾却望着阴沉沉的天，心里有点莫名堵得慌。
跟一群不喜欢的人待一会儿，顾却只觉得度日如年，频频看手机确认时间，默默期待着七点的到来。
傍晚，雨停了，顾却提着蛋糕出门，到了约定好的餐厅，先进了包间等他。
包间靠窗，可以俯瞰城市夜景，顾却望着窗外，心里竟一时有些紧张。
在洗手间理了理衣服，望着镜子里的人，顾却不知为何心生一种羞怯感，心跳得很快。
高也拓的话，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这几天，他不停地翻那本日历，数着上面的小印章，稀稀落落的，厚厚一本，竟然真的有九百多个。
九个月来，高也拓从来都没有间断过跟他表白，或是玩笑打闹，或是诚恳深情，闹着闹着，就到了现在，顾却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看着那些日期，心里涨得很满，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他给高也拓准备了许多礼物，玉石手链，蛋糕，精美的晚餐。
但他知道，最好的，并不是这些。
从洗手间出来，顾却喘了一口气，打定主意，往包间走去。
跟人表白这种事，顾却不太擅长。
他擅长对人表达喜欢、敬佩、仰慕，不过那都是骗人的，是礼尚往来，奉承吹捧。
面对着真心实意爱着的人，那些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顾却自认不如高也拓，不如他坦诚大方，不如他直白勇敢，而每当他流露出这个意思的时候，高也拓总会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告诉他，不必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
因为他就是这样，嘴硬心软，要强又别扭，正因如此，顾却才是顾却。
拿出那本日历，顾却看了又看，觉得无论如何，最后一个印章都要由他盖上。
心里定了神，顾却舔了舔嘴唇，继续等着。
服务生进来问要不要点些什么，顾却想了想，要了点小吃，又叫住服务生，让他准备一下特色餐点，等朋友来之后就上来。
高也拓忙了那么久，肯定很饿，他也不想他多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却紧张地手心冒冷汗，一直在脑子里想着等会儿如何说那句话。
什么时机，怎么开口，才显得自然又大方，不会让那混蛋看出他不自在。
要是敢笑，他绝对要他好看，顾却心想。
等了许久，等到顾却终于想起来看时间，却发现七点半早就过了。
愣了一下，顾却微微皱眉，反复确认一遍。
已经七点四十多了，高也拓还没到。
平日那混蛋向来守时，顾却就没在意，以为还早。
谁知道已经四十多分钟没有他的消息。
上条信息还是中午之前的，高也拓说他们要上山了，山上信号不好，可能消息有延迟。
顾却没在意，只回了个“好”。
狐疑半晌，顾却突然有点不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给高也拓打电话。
电话一通通拨过去，全是不在服务区，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顾却安慰着自己，高也拓说下午事情并不多，可能也早就下山了，就是信号不好而已，顾却闭了闭眼，稍微平缓一点，思索片刻，给李陆呈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顾却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高也拓在哪吗？我联系不上他。”
李陆呈“啊”了一声，说，“我知道。”
顾却皱眉，压着怒火，“他在哪？”
李陆呈打了个呵欠：“反正是回不了你那儿了。”
顾却额角突突地跳，拳头攥紧，抵在桌上，声音带上怒色，“他到底在哪？”
对面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顾却听见隐约喊了一声“李陆呈”，是宋以绵的声音，带着低低的斥责，“别开这种玩笑。”
李陆呈这才好好说话，声音淡淡，平静至极，“却哥，有空看看本地新闻的灾情播报。”
话音刚落，顾却浑身一凉，好像一切都暗合他不好的揣测。
急忙从餐厅出来，他在地图上搜索着白日高也拓跟他提起过的地方，无意间瞥见一旁的便利店里，电视机上正在播放新闻。
画面是流淌着泥水的山，路已经被冲得不成样子，山体诡异地凹陷，好像塌了很大一块。
便利店的老板一边吃鱼一边聊天。
“怎么还有这种缺德的人啊，瞒报矿洞，一下雨不就塌了吗？”
“是啊，也不知道那些进山的人找出来没。”
……
顾却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半天没回过神来。
半晌，他盯着新闻上的地名，毫不犹豫地冲出去，开车往山的方向去。
·
夜晚，观云山西面，灯火通明。
地上还在汩汩淌着泥水，救援队上山搜救被困居民，灯光照得四处亮如白昼。
顾却下了车，目光扫过人群，突然有一种绝望的无力感。
咬了咬牙，他连忙走过去，正要拉一个人问问，余光不经意瞥见一旁的担架车上，坐着的男人。
“先生，请……”
“我没事。”他摇摇头，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毯子，勉强笑了一下，“请去照顾有需要的人。”
志愿者护士草草检查了一下，发现没外伤，才又急忙去照顾刚接下来的伤员。
顾却望着远处的男人，勉强从担架车上下来，浑身泥水，往警戒线旁边走。
“请问能借一下手机吗？”高也拓说话都难，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借到手机，他匆匆擦了擦手上的水，正要拨号，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小混蛋。”
微微愣了一下，高也拓抬眼，在看见面前身影的刹那，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哥哥……”
话没说完，一阵强有力的力道猛扑过来，用力将他抱紧，带着心有余悸的慌乱。
高也拓勉力站住，下意识揽住他的腰，又想起来他身上全是泥水，忙轻轻将人推开。
“哥哥，你怎么在这儿？”高也拓提起毯子，潦草地擦了擦脸上头发上的水，望着顾却的眼神却干净澄澈。
“我看见新闻了……”顾却声音哽咽，看着面前狼狈的人，手掌用力替他擦拭脸上的脏污，手臂都在抖，“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高也拓摇摇头，“我们当时正在下山，没想到山路塌了，信号站也受了影响。”
看他吓得不轻，眼睛通红，嘴唇也在发抖，高也拓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哄着，“没事了，别怕。”
可顾却怎么可能不怕，地质勘探这种事，一旦出问题，就境地绝望，今天是山路塌了，明天可能就是在密林深处失联。
现下，紧紧挨着他，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顾却才找回了几分理智。
“去医院。”顾却说着，执拗地扶着他，不容抗拒，“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虽说没有外伤，但指不定磕哪碰哪，有内伤就不好了。
高也拓知道他害怕，也没有推拒，乖顺地点头，“好，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