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落水狗>第120章 对不起

  不过半月又出了个意外。

  罗竟因病假释从监狱放出来,打车回到原来的住处,从车上下来,刚到巷子口,就遭遇了一记冷枪,从太阳穴击入,瞬间毙命。

  肖舟听到时,也抽了口冷气,不可置信地转向季阳,“你找人杀了他?”

  “你不也说,要给他点教训吗?”

  肖舟脸色惨白,游魂似的呆了半晌。

  季阳挑眉问他,“如果他在监狱里那次把人弄死了,你知道我杀了他之后,也会是这种反应吗?”

  肖舟不再说话了,站起身离开了这儿。

  从季阳那里走了,肖舟漫无目的地开车兜了半座城市,一直到夕阳落下后,才来到监狱换了制服。

  他找到江成远时,江成远正躺在仓室里看书。

  用钥匙打开门,肖舟走进去,当啷作响的声音早把他的行踪暴露了。

  江成远抬起眼,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把书放下了,“怎么了?”

  江成远躺在下铺,肖舟就走到床头的地方,泄了力一样顺着床架子坐到地上,一条腿支起,一条腿平放,头靠着铁栏杆,“罗竟死了。”

  江成远用手臂把他的头搂住移了个位置,让他枕着自己,“他死了,你也舍不得?”

  肖舟心里有些闷,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没有,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我也讨厌他,他是该死的。”

  江成远摸了摸他的头发,“但你怎么还这种反应?”

  肖舟沉默了会儿,才摇摇头,“不知道,也许太意外了,所以觉得荒诞。”

  江成远俯视着他,肖舟现在是仰头看着他的,自己整个人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江成远突然笑了下,也摇了摇头,“这是你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是野兽,你还是个文明人。这很好,你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被同化。”

  江成远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肖舟疲倦地靠着他,过了会儿缓和过来,整个人则好像充了电一样,利索地从地上坐起来,从带来的包里拿出自己煮的粥,“我给你带了吃的,你老不吃东西,都瘦得没人样了。”

  江成远不吃东西倒不是赌气,纯粹是他真的没胃口,他本来就有胃病,一场病痛下来,胃病发作,吃什么吐什么。

  粥倒还能勉强喝一点,海鲜粥,味道咸鲜,放了海参鱿鱼虾,他小口喝了半碗,在胃再度翻江倒海前及时止住了,算是消化一点东西。

  肖舟看他总算吃了,松了口气,把东西收起来,“明天到复诊的日子了。”

  提到伤处,江成远脸色就变了。这几天他都避免去想这个,现在试着动了动,然后摇了摇头,“很疼。”里头全是钢钉钢板,不疼才见鬼了。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肖舟忍不住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久了,还是肖舟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和季阳在外面做什么,”江成远说,“但你们没必要再继续的,这是没意义的事。”

  温若涵的事情查起来并不容易,肖舟跟她虚与蛇委了一个多月,才找到了点线索。做情妇不难查,但那个护身符是什么意思呢?陈年旧事,抽丝剥茧,一直到将一切联系上她父亲的死才有了眉目。

  季阳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后,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了,是破釜沉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没法出来。”季阳冷漠道,“这是他交换的条件,是证明,保外就医也算投机取巧了。”

  看肖舟并不理解,季阳说,“我们有一个习惯,会把所有经手的案子记录下来,必要时,这些记录就是保命符。但有时候,手握这些东西也会变得很危险。”季阳说,“江成远搞垮了蒋家,背叛了他背后的势力集团,他就变成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除非让他死了,这个炸弹才会消失,那些人才能安心。为了活命,成远总得付出点什么来,证明他没有威胁了。”

  所以入狱,就是他的证明了。

  祸不单行,监狱最近缩减经费,人手不接的时段熬过去,开始裁撤人员。临时工首当其冲。

  在值班前,监狱长找肖舟去谈了话,给了补偿,但肖舟必须走了,这是最后一个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从办公室出来,肖舟去值班间换上衣服,心情沉郁,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我发现你怎么老去那个人那儿?”有同事碰了碰肖舟的胳膊,“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肖舟侧过头,回了点神,敷衍道,“没有,那人不是身体不好吗?这里都欺软怕硬,我管这一片,总应该照顾一下。”

  那人促狭地看了看他,“别玩犯人,很危险的,被人告发你事就闹大了,饭碗保不住还是轻的,小心命都搭上。”

  “你不要瞎说,我没有这种意思。”肖舟一颗颗扣上纽扣,扣上紧收腰身的皮带,拉挺衣服,身材相当倜傥紧俏。

  旁边有人插话,“不过长得是不错,玩这种以前高高在上的alpha,应该很刺激吧。”

  肖舟对这个讨论的话题感到恶心,径自转身走出了值班室。

  他进了仓室,江成远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他走近了看,才发现他不是睡着了,倒像是昏过去了,满头都是虚汗,唇色苍白,脸却被烧的通红。

  肖舟吓到了,用手背去试探,发现他体温滚烫。急忙把人背起来送医务室,江成远比他高半个头,骨架生得高大,虽然瘦成了一把骨头,背起来还是很费劲。肖舟搂过他的腰,惊觉人真是瘦得脱了形,一臂揽过去,好像能把人捏碎了一样。

  他把人背起来的时候,江成远就醒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滚烫的呼吸喷在耳廓,“舟舟?”

  肖舟跑得气喘,只来得及应他一声。

  江成远听出来了,放心一点,意识就又昏迷过去,只顺从着本能喃喃,“疼……”江成远烧得昏昏沉沉。他第一次示弱,就显得很可怜了,听得人五脏六腑都拧在一块。

  肖舟身体都哆嗦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到医务室,里头只有一位值班医生,他把人从身上卸下来,小心翼翼放在里间的病床上,然后旋风一样跑出去把医生拉进来,“你看看他怎么回事?怎么会烧成这样?”

  医生做了一番检查,说是伤口愈合的不好,环境也不太干净,所以有一点感染,想见效快的话,换药后吊个水过一晚上能好。

  肖舟勉强定了心,这才发现自己也是满身的汗,慌得六神无主,腿软得像两根软面条,简直立不住,他跌跌撞撞后退两步,坐倒在椅子上,看了看床上的人,又对医生问,“你看,他还能站起来吗?”

  那医生上了点年纪,实际没什么真才实学,装模作样简单检查了腿骨的愈合情况,“这条腿不太成,能有知觉就不错了。”

  好像是有预料,肖舟对此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有些麻木地点点头。

  江成远要输一晚上的液,肖舟去交代了下,就偷偷溜回来陪着,给医生塞了钱,请他不要说出去。

  半夜的时候,江成远烧退了,人也清醒很多。肖舟打了水,浸湿了毛巾给他擦身,一方面是降温,一方面让他不至于汗津津的睡着难受。

  江成远很听话的任他摆布。

  擦完身,肖舟把水倒了,自己简单用凉水冲淋了下再进来。

  江成远现在没了睡意,正看着医务室窗户外的月亮发呆,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在他脸上,泛着白光,好像雾一样笼罩了一层,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肖舟走过去,轻轻握了他的手,“还难受吗?”

  江成远转过头来看他,脸色平静许多,“好多了。”

  肖舟坐下来,低声说,“创口感染了,重新换了药,以后要注意点,不要碰水,如果感染加重,可能还要二次手术。”

  江成远点点头,“嗯,可能是之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我知道了。”

  肖舟慢慢收拢手指,犹豫一会才说,“我可能要走,没法再看着你了,你要自己小心,不能不吃东西,也不要逞强,有什么需要的就带消息给我,我会想办法的……”

  江成远安安静静看着他,俄而笑了下,“你怎么这么啰嗦了?把我当小孩子吗?”他抽出手,弹了弹肖舟的额头,“知道了,小老头。”

  话音戛然而止,肖舟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俯下身揽着他的肩,抽噎着哭了,“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出去了。”

  江成远身体一僵,之后抚了抚他的头发,很平静地说,“没关系,这不怪你。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能看到你,你给了我很大的惊喜了。”

  “看到有什么用呢?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江成远干脆抓着肖舟的肩让他直起身,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也该回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了,而不是一直守着我。”

  肖舟摇头,“我不想,你会很危险。”

  “别傻了。”江成远笑笑,“你帮了我很多,剩下的我自己能应付,我是瘸了条腿,又不是半身不遂。”

  “我在这里待过。”肖舟说,“我知道这儿有多不容易。”

  江成远擦掉他的眼泪,“你都帮我铺好路了,你也得相信我啊,我这么没用吗?”

  肖舟一下沉默了。

  江成远用手指描摹着他的脸廓,轻声说,“亲亲我好吗?你都快走了。”

  肖舟抬了抬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还挂着泪水,颤颤巍巍得晶亮亮一片,然后俯身下去,轻柔地吻了吻江成远的唇,小心得像亲吻一片雪花,一点都不敢用力,舌尖从唇齿的缝隙间钻进去,柔软地探寻纠缠。

  江成远抬手扣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下压,慢慢加深这个吻。

  月光安静地充盈了整间屋子,亮堂得没有一处阴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分开,也只是依靠着没有说话。

  也不知怎么突然灵光一现,肖舟退开了点,有些迟疑地抬头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这里才会突然开始裁人。”

  江成远松开禁锢他的手,靠回床上,“这样对你比较好。”声音淡淡的。

  肖舟意料之外地瞪大眼,“真的是你?”

  他一下后退站起来,“凭什么?你又自作主张去帮我决定!”肖舟气疯了,简直声嘶力竭,他身体哆嗦着,想着江成远自作主张做了多少事,让他不得已受了多少恩惠,痛苦了多少日子?他觉得好的就一定是对他好吗?他有没有想过这样更让他难以接受?

  江成远抬起那只输液的手虚弱无力地去抓住他,“你就再听我一次吧。陪我在这里窝着有什么意思呢?拖累了你,我也不自在。”

  江成远是个病人,肖舟不能拿他怎么样,也不会去挥开他的手,就只是眼睛空洞地大睁着,眼泪连成了线一样往下掉。

  这样僵持片刻,肖舟终于冷静下来,慢慢把江成远的手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放在床上,然后直起身又退后一步,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你总是这样,我说不过你。”

  江成远歪了点头看他,现在肖舟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成了灰黑的影子,让人看不清楚。

  肖舟嗓音低沉,“如果这是你期望的,那就按你的意思吧。”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出门时趔趄了一下,像被什么痛苦的东西牵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