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落水狗>第28章 跟踪

  周末,刘霞跟肖舟约了去墓园,肖平嘉也一道儿来了。

  江成远今天还要去律所,肖舟送完他,就去买了两瓶白酒。

  肖振华没什么嗜好,唯独喜欢抿两口,以前单位年会曾经喝到胃出血,出院后就被刘霞盯着。每天只能在睡前喝一小杯,解个馋。

  肖舟小的时候,肖振华喜欢把他搂在怀里,给他拿筷子蘸一点在嘴唇上,刘霞骂他要带出个小酒鬼,肖振华就晃着脚嘿嘿笑着说,不会喝酒前途没有,一喝九两重点培养。我们这哪能没有点酒桌文化?刘霞白眼一翻,烦他把单位那点东西带回家,跟孩子说这套。

  有一次一家人吃饭,肖舟偷偷学着爸爸的样子,蘸了一点给肖平嘉,以为那样是分享是好东西。结果肖平嘉对酒精过敏,浑身起红疹,吓得肖舟大哭,最后连夜去了医院。

  刘霞不舍得责备大儿子,气的对肖振华发了通脾气,把酒和零用钱都没收了。后来肖舟偶尔起夜,就会看到肖振华半夜睡不着,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唉声叹气砸吧着嘴,想酒喝。

  入夏,郊区墓园里都是浓密的树荫,人流很少,非常安静。

  肖振华葬在园区右下角,是个双人墓,纯黑的花岗岩,肃穆冰冷,临近的照片空着,是刘霞给自己留的。

  “爸,”肖舟蹲着,看着碑上的照片,垂下眼,倒了杯酒洒在墓前,“我出来了。”

  “你现在不用戒酒了,想喝什么,就给我托个梦,我给你带来。”他轻声说着,眼眶有些潮,“只是记得来看看我,我很想你。”

  如果早知道给他做手术的钱,是父亲的赔偿金,他会宁可不要这样的自由。这种生活,拴上了太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呼吸一下,那种罪恶感都围绕着自己,压迫着,无法摆脱。

  荒凉的墓园中,两点凝固的电子火苗幽幽发着光。

  现在不让烧东西插香,怕引起火灾,都是红色的电子香烛。

  肖舟静静地看着那点光,会一直燃烧,好像长明灯,如果这点亮度不熄灭,肖振华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该多好。

  刘霞将自己烧的菜摆出来,一边摆一边零零碎碎说着家里的事。

  兄弟两退到一边,让爸妈单独说说话。

  墓园内穿行过一条小河,两侧种着松柳树,湖水不太干净,表面结了一层绿藻。

  肖舟站在岸边,有河有树少人烟,这里的空气清凉,没有城市中那么闷热,呼吸时很舒服。

  肖平嘉站在他身后,从那次肖平嘉情绪爆发后,还是他们第一次再见。肖平嘉脸上的伤已经淡去了,只是行动时还不太利索,一瘸一拐。

  肖平嘉有怨有气,肖舟都能理解。以前他们兄弟两关系是很好的,肖舟一直都很有当哥哥的自觉,也跟刘霞从小就让他让着保护着弟弟有关。肖平嘉又因为早产,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打吊瓶,上了学也因为个头小容易被欺负,更激起了肖舟那股当哥哥的保护欲。

  也许肖舟这种好管闲事,有些脑热冲动的逞强斗勇的那股劲儿,就是在从小当哥哥的习惯中培养出来的。

  肖舟靠着棵柳树,想要跟肖平嘉说说话。可他在处理这种愧疚与对亲人关怀交杂的复杂感情时,太笨拙,也太小心,斟酌来斟酌去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太重视,所以很怕说错话。

  最后还是肖平嘉看了看他,有些不自然地问,“你那儿有没有钱,能不能借我点?”

  肖舟愣了下,想到了江成远给自己的卡。他原先并没有打算用,工资已经足够了。

  “你要钱做什么?”

  肖平嘉表情变得烦躁起来,“你就说有没有吧?”

  肖舟把卡从口袋里拿出来,但还是很谨慎,“你先告诉我有什么用?”

  肖平嘉这才放软了语气,“你也知道,我们家在外头欠了很多外债,亲戚朋友该借的都借了,妈现在一天打两份工,就睡四个小时。你也不想妈这么累了对吧?如果有钱,能还掉一点是一点。妈肯定不好意思问你要,只有我来做这个恶人。”

  肖平嘉这话戳到了肖舟的软肋,肖舟犹豫了下,还是把卡给了他。

  肖平嘉拿着卡看了看,“这里面有多少?”

  肖舟记得好像是二十万。

  “怎么这么少?”肖平嘉皱着眉,“也太抠了吧,你能不能再讨点出来?那个人这么有钱,应该不在乎这些吧。”

  肖舟脸色有些发白,为这话隐含的意思而有些耻辱,他嘴唇动了动,然后问,“你究竟要来做什么的?”

  肖平嘉不耐烦,“我不是说过了吗?”

  肖舟厉声说,“你还要骗我,你要我去问妈吗?”

  肖平嘉的脸上一瞬有谎言被戳穿的惶恐,但很快咬了咬牙,面容狰狞着说,“不管你信不信,你身上这套衣服就要几万块,既然对你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为什么那么小气?”

  肖舟看着肖平嘉,想不通他一手带大的小孩,现在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德性。

  肖平嘉也二十多了,还是这样长不大的样子,需要依附着别人才能生存,困在了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深渊里爬不起来。可肖舟也打不得,骂不得,他对肖平嘉有愧有欠,没法理直气壮的管教,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恨铁不成钢,一口气堵得肋下都隐隐作痛。

  “你究竟在干些什么?”

  肖平嘉攥着卡片,铁青着脸,脸上青青紫紫的淤痕看着更恐怖,半晌扭过身,摆了摆手,“没什么,算了,20万就20万吧,总比没有的好。”

  拜祭完后,肖舟送他们回去。

  下了车,看着肖平嘉扶着刘霞渐行渐远的背影。肖舟对那笔钱的用途还是很不放心,让肖平嘉把这笔钱交出来会很费周折,他也不想让妈知道这种事。而且他更想弄清楚,肖平嘉究竟想要钱做什么,这几年肖平嘉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想了想,肖舟发消息请江成远开通一下那张卡的动账信息并转到自己的手机上,这样他可以监控肖平嘉的资金使用。肖舟没有说细节,江成远也没有多问,只回了一个好。

  江成远这样干脆,反而让肖舟有些不自在,江成远真的对这种小钱很不在意,只是随手的施舍,肖舟却有种如鲠在喉的别扭。他被睡了一次,就得到了20万,这是何等的慷慨。

  周军的案件材料经公安提交上去后,被检察院驳回了,理由是证据不充分,案件情节不清楚,在押的人被立即释放。

  事情是肖舟通过孙旭知道的,这么一个大麻烦终于摆平,孙旭十分高兴,很豪爽地硬拉着肖舟去吃了顿火锅。

  火锅桌上,孙旭捞了片毛肚烫着,颇感慨地说了句,“老大的路子太广了,本来我都紧张死了,以为这次肯定要上庭没跑了,你想啊,拘留都批下来了,怎么可能再有变数。结果老大去了检察院两次,不知道怎么聊的,半个月后就驳回了。”

  毛肚烫30秒就好了,浸润了麻辣锅的汤汁,辣的孙旭又爽又过瘾。

  就像肖舟预想的那样,没有人闹事,也没有媒体报道,没人去跟进,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却已经可以无波无浪的过去了。互联网的记忆这样有限,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偶有几个发声,周军花了钱去压热,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吃完火锅后,肖舟心情并不好,颇感压抑,还有几分荒唐的感觉。

  孙旭要去一家企业拿份材料,肖舟独自从火锅店走回事务所。

  算算时间,他被标记都快半个月了,需要尽快拿到医院的检查报告,然后和江成远一块儿去恩赦庭,拿回证件和正式的假释文件,才算恢复身份,可以正经去找份工作。

  如果江成远同意,肖舟没想这样依附着生存太久,毕竟他总得找到自己的方向。

  而一想到又要碰到那个医生,肖舟就感到一阵恶寒和屈辱。

  他不可能再被那样检查一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迟迟下不了决心,所以一直拖着。

  江成远最近各种应酬挺多,事务所想扩展,林深让他去拉一些客户回来。肖舟基本不太会跟着去,就在车里等通知。

  有时候还得去打个掩护。

  整天待一块儿,肖舟身上江成远的信息素味道太浓了,基本他一出现,满桌的人都是或讶然或调笑,但总能很快让江成远从酒桌上脱身。

  很快,江律师有了固定伴侣的消息就在圈子里传开了。

  伴侣这个身份,比XX的omega听起来好像舒服一些。虽然肖舟会觉得名不副实。

  案子了结后,周军为了答谢,特地在本市的豪华酒店请江成远和季阳几人吃了顿饭,肖舟作为司机,虽然心里不情愿也跟着去了。周军看起来不错,精神抖索,一扫之前的晦气憔悴。

  听说被放出来以后,周军的生活规律,虽然彻底继承了许娟的产业,但他也没像个中了彩票的土豪一样大手大脚地肆意消费玩乐,反而颇为正经有条理,朝九晚五企业和家来回倒腾,就连那位漂亮小三也没有重新联系,没有安排回公司上班。

  周边人还说周军在家里供奉了许娟和孩子的牌位,安排了风光的葬礼,手臂上戴着黑色臂章,的确表现出了一个丧妻丧子的好丈夫形象,都是对他的同情之声。

  这样井然有序,毫无破绽,节制深情,反而让肖舟觉得虚伪造作。毕竟从他已知的那些事看来,周军实在配不上这样一个人设。

  反正肖舟也不是这场饭局的主人公,刚坐了一会儿,他便找借口走了,受不了周军那副阿臾殷勤的嘴脸。江成远也不留他,随他去。

  肖舟坐回车里后,就开着车不紧不慢地在四遭兜着风,车窗开着,夜风灌进来。

  肖舟的头发有一些长了,被向后吹起,散落的刘海有时候会刮到眼睛。肖舟其实不喜欢这样累赘的长度,但江成远很喜欢,会要求他不准剪。这就好像没有办法,一切都要以江成远的喜好为准。

  其实肖舟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发型,发丝比较细软,刘海将将遮住眉骨,看着很年轻,有学生气,的确不会像监狱里强制要求的寸头一样又凶又狠。

  车载音响里正放着艾迪的玫瑰人生,肖舟喜欢这种老歌,嘴里轻轻跟着哼唱,手指打着拍子。

  这样逛了一圈,打算开回酒店时,收到江成远的消息,说他今晚有事,让肖舟自己回去。

  车其实已经在停车场了,肖舟很快就看到季阳那辆骚包的保时捷开出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开出来,肖舟认出那是周军的车。两辆车走的并不是一个方向,所以不是他们安排了下半夜活动。

  肖舟刚准备开车离开,但在后来的那辆车开到明亮的路灯下时,肖舟却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后出来的那辆车号牌不对,是一辆套牌车,车牌是伪造的,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红色,字体偏瘦。

  跟肖舟同监室的老枪以前就是干这个的,专做车辆走私,劳改做技工的时候加工过车牌,肖舟也学了一点。

  肖舟警觉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既是好奇也是心底突生的一种不安感,最后还是跟了上去。